不等李继说出口,就被破风袭来的一脚踹在了肚皮上。
欧阳明德踹完,无视喊爹叫娘呼唤姐姐的李继,再度跪在地上,身形有些萎靡:
“卑职犯下大错,还请殿下降罪。”
他没有解释,也不屑再为自己辩解。
屯田一事,他隐隐得了消息,只是下边遮掩的很好,李继又牵扯其中,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曾想李继竟然不知收敛,一层层敛财搜刮,叫负责屯田的将士死的死,跑的跑!
怪不得城中库房存粮对不上数,怪不得一提起屯田屯兵,李继就支支吾吾不做声!
人群中,周肆然冷眼看着欧阳明德跪在地上脸带愧疚。
按理来说,边关屯田屯兵种粮供养军中,就算缺粮,缺口也不会太大。
即便太子携五万兵马驻扎漠北城,但京城也运来大笔粮食,有捐赠的有国库拨的,怎么着也不至于落到缺粮的地步。
然而漠北城中库房的囤粮,却是十三郡城中最少,情况最糟糕的。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李继在漠北城横行无忌,插手屯田要事,仗的便是他欧阳明德的势!
欧阳明德以为李继满足贪欲后就会收手,却不知欲壑难填,徒生野心。
太子冷冷打量欧阳明德,就事论事地道:“屯田一事,也不能全怪你无能。
底下负责屯田的守备和千户互相勾结,联手遮掩,你纵是有心惩处,也无济于事。
只不过……”
太子缓缓移开视线:“欧阳明德徇私,纵容李继插手囤田一事,损害漠北城将士的利益,现由总兵贬为百户。大败草原后,再调往卫所任职。”
跪了一地的人瞬间惊骇,这降的官职,可不是一点半点!
“卑职,谢殿下不杀之恩!”
欧阳明德心知肚明,方才周肆然提过,李继通敌,对朝中大将下手。
凭李继一个小小守备,草原岂会将他看在眼里?
只怕这狗玩意儿打的是漠北城总兵的旗号!
难怪漠北城这几次都是佯攻,只怕草原以为他欧阳明德早早通敌,故意送他些许军功,好牢牢把控住整个漠北城。
到必要的时候,再拿通敌一事做要挟,逼他大开城门迎贼寇进城!
太子视线缓缓下移,看向被好生放在木匣里的地契:
“负责屯田屯兵一事的官员,统统去职,留在军营里查清罪责后,再行发落。
李继,当着全城百姓的面五马分尸,并晓谕其余十二郡城和周边卫所。”
李继先是一愣,回神后大嚎出声,不停喊欧阳明德,喊副总兵等人救他。
欧阳明德面容冷淡,一城百姓与一条人命,他再是蠢笨,也拎得清。
被李继喊了名字的副总兵等人察觉到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不由在心里骂骂咧咧。
怀着一丝侥幸,副总兵咽了口唾沫,低声回道:
“殿下,我与李继从未有过来往,只有旧恨,他分明是构陷我等,替草原除去城中将领,还请殿下明察!”
太子嗤笑一声,慢悠悠望向另一个方向:
“放心,是真是假,孤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
太子在北疆砍将领的消息,隔三岔五上报到京城。
朝中非议如潮水般涌来。
今日早朝,又在吵这件事。
徐文洲和回头偷瞄的宴左相对视一眼,同时暗暗摇着脑袋,低垂眉眼,一声也不吭。
“陛下,太子殿下委实不适合再待在边关,您瞧瞧,他到漠北城不过一两个月,砍头抄家的将领就不止十几个!
微臣惶恐,再等下去,只怕草原还未攻破城门,漠北城中大将就被杀光殆尽!”
“陛下!太子殿下砍头也就算了,他抄了那么多户人家,所得金银国库未得一星半点,此举甚是不妥……”
“……现下北疆已然稳定,忠勇侯已接连击退几次草原骑兵,抽得出手兼管漠北城,不若调太子太子妃回京,派其他皇子前往安抚民心?”
“臣附议!陛下,太子殿下大动屠刀,边关人心惶惶,此时正需要一个温和亲人的皇子安抚百姓!臣举荐二皇子!”
“不妥,二皇子身子孱弱,只怕比太子殿下还要弱不禁风……说起温和亲人,不如派六皇子前往?他性子向来柔和,定能为陛下分忧!”
“臣附议,只不过六皇子人微言轻,只怕压不住那些个武将,还是让年长些的三皇子前去北疆。
且三皇子乃是中宫所出,是为正统,自身又性子开朗,定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
徐文洲回头看了那人一眼,又默默看向站在最前头的几个皇子,暗想这些大臣提了好几位皇子,先抑后扬,现下总算图穷匕见。
——就想让三皇子替太子坐镇北疆,插手边关兵权,蹭一蹭忠勇侯立下的军功。
他不免有些纳闷。
太子妃离京后不久,朝中不少官员都投奔到三皇子名下。
似是忘了当日宫宴时被泰丰帝敲打一事,也不明白泰丰帝为何让太子代他出征。
可……在朝的官员,有几个不是玲珑心思,擅长揣测上意?
顶着被泰丰帝降罪的风险,也要投靠三皇子……其中定有蹊跷。
只怕和国子监祭酒蔡鹤,与礼部尚书宋鸣一样,被三皇子拿捏住了把柄,不得不替他卖命。
徐文洲收回视线,现下二皇子称病不出,只偶尔去一趟忠勇侯府。
三皇子广交世家子弟和有名声的才子,又私底下和九皇子联手打压六皇子,抓了六皇子好几个错漏,逼得六皇子不得不低调做人。
京城近来风波不断,只怕……
徐文洲摇了摇头,听泰丰帝照旧和稀泥也不意外,下朝就往翰林院走,打算问问他爹进度如何。
“贤侄且慢。”
徐文洲不理会旁人搭话,埋头狂奔,宴左相不得不快步追上,强行攀住他的肩膀。
“宴相?您有事?”
宴相老迈,但力气大,抓得徐文洲动弹不得。
见他停下了脚步,宴相责怪地看徐文洲一眼:“你小子,走的还挺快。”
徐文洲尴尬一笑,放缓脚步,和他并肩走着:“哈哈,我爹年纪大了,早上空腹容易伤了胃,我喊他一道吃饭去。”
他爹徐垣病了好几天,在他和他妹来回看过几次后,不得不进了翰林院。
但他厚着脸皮问泰丰帝讨了个恩典——不用上早朝。
徐垣理直气壮,他年纪大了,早起不来,一听他们吵吵就头晕脑胀,全身发疼。
泰丰帝看看比徐垣大上五岁仍日日上早朝的宴左相,思来想去,还是答应了。
提起这事,宴相就生气,他翻了个白眼:
“正好,我也还没用早膳,不如一起?”
两人视线交错,徐文洲拱手:“请。”
不远处,三皇子和九皇子并肩走了出来,视线远远落在两道步伐匆促的人影上。
九皇子还未到十五岁,年纪轻轻,不懂他们俩怎么走的那么快:
“宴相和小徐先生,可是饿了?”
三皇子笑着纠正:“徐文洲现下可不是小徐先生,而是大渝的御史中丞,你得唤他一句徐御史。至于走的那么快……许是有要事相商。”
九皇子‘哦’一声,注意到六哥沉着脸脚步匆匆离开,他眼眸微闪,又想起称病不上早朝,也不怎么出门的二皇子。
“三哥,大哥人在北疆,只怕没个一两年回不来,这可是大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