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木质地板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呻吟,我盯着笔记本上的血字,发现\"下次觉醒时间\"的日期正在渗出鲜血,2025年 5月 13日的数字被红色覆盖,渐渐扭曲成雾魇镇的轮廓。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烫,锁屏界面上的时间显示为 19:42,可窗外的阳光明明还是正午。
\"白朔,你脸色好差。\"
室友陈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时撞落了书架上的《楚辞》,书页间掉出张泛黄的纸人——正是第十五章被我击碎的第七百个纸人,它的眼睛位置现在嵌着我的校园卡照片,嘴角用红笔勾着与陈墨相同的微笑。
\"谢谢提醒。\"我弯腰捡书,却看见陈墨的鞋底沾着镜渊的青铜碎屑,那些碎屑在阳光下折射出无数个小血月。他伸手帮我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的奠字纹——和我在镜渊棺木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回到宿舍的瞬间,床底传来木板摩擦的轻响。我蹲下身,发现小棺材的棺盖微微敞开,里面躺着个穿着现代校服的纸人,胸前别着我的学生牌,而牌面上的照片正在变成陈墨的脸。手机在此时震动,短信来自未知号码:「镜渊已在现实显形,你看到的所有人,都是镜中的倒影。」
镜中的倒影。我猛地看向墙上的镜子,镜中的我正背对着我,脖颈处凸起一块菱形的镜渊符文——那是第十六章中被我击碎的铜镜残片,此刻正嵌在现实中的后颈皮肤下。当我伸手触碰,镜中倒影突然转身,手中握着的断剑,剑刃上的战纹正在现实中我的掌心同步浮现。
\"叮——\"
手机弹出校医室的通知:「白朔同学,你上周的血液检测显示,红细胞表面存在镜面反射物质,建议立即复查。」附带的检测报告里,细胞照片上的细胞核竟呈现出纸幡的形状,每条染色体末端都系着微型纸人。
走廊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我冲出去时,看见隔壁班的王小雨正对着碎掉的镜子哭泣,她的手指被割破,鲜血滴在地面却凝结成镜渊符文。当她抬头,我发现她的瞳孔分裂成上下两半,上半部分映着现实的我,下半部分却是镜渊中举着断剑的守镜人。
\"白朔,救救我......\"她抓住我的手腕,指甲缝里嵌着的不是血垢,而是镜渊地砖的青铜粉末,\"昨晚我梦见自己在焚纸楼第七百零一间房,看见你......看见你正在把自己的心脏剜出来,放在纸幡上灼烧。\"
我猛地抽回手,发现她触碰过的地方正在浮现镜面裂纹,裂纹中渗出雾魇镇的桂花香。现实与镜渊的边界正在模糊,而我的身体,似乎成了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回到宿舍,床底的小棺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悬浮的碎镜,镜中循环播放着我在镜渊杀死陈墨的场景,但每次挥剑,陈墨的脸都会变成不同人的模样——辅导员、校医、甚至是红旗袍女子。
\"白朔,该上课了。\"陈墨推开宿舍门,手中的课本自动翻开,每一页都在重复同一个场景:我站在血潭中央,三器合一的光芒照亮整个镜渊,而在光芒背后,无数个镜渊守墓人正从各个裂缝中爬出,他们的面容都是我的不同年龄阶段。
教室的日光灯在我踏入时集体爆闪,黑板上的粉笔字突然变成血月道符文,而讲台上的老师,脖子以不自然的角度扭转,露出后颈处与我相同的菱形镜渊符文。他开口时,声音混杂着陈墨的冷笑和红旗袍女子的叹息:\"第七十七代守镜人,你准备好迎接镜影重叠了吗?\"
课桌突然震动,我的课本里掉出张泛黄的试卷,上面是 1942年雾魇镇中学的物理考卷,最后一道大题画着镜渊的平面图,解题步骤里反复出现\"三器即本体\"的公式。当我用断剑的战纹触碰试卷,纸面突然升起薄雾,雾中浮现出镜渊核心的景象——那里悬浮着七百个水晶棺,每个棺材里都躺着不同轮回的我,而中央的空棺,棺盖上刻着现实中的我的名字。
\"镜影重叠,意味着现实与镜渊开始镜像共生。\"老师的身体开始透明,露出里面由无数纸人拼凑的骨架,\"你在镜渊烧毁的三器,正在现实世界重生。看——\"
他指向教室窗外,图书馆的位置不知何时变成了焚纸楼的废墟,废墟上空漂浮着断剑、铜镜、纸幡的虚影,每一件法器都在吸收现实世界的物质:断剑切割着教学楼的轮廓,铜镜倒映出无数个重复的课堂,纸幡则在收集学生们的影子,将其转化为镜渊的纸人。
我握紧口袋里的纸幡碎片,碎片突然发出尖啸,在现实中投射出镜渊的地图。地图上,代表我的红点正在与代表陈墨的黑点重合,而重合的位置,正是图书馆镜渊入口的现实坐标。当我冲出教室,发现整个校园都在镜渊化:操场变成血潭,教学楼化作焚纸楼,就连天空中的太阳,都成了镜渊核心的反光。
\"白朔,你逃不掉的。\"陈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他的身体由无数学生的影子组成,每只手掌都握着不同年代的断剑,\"镜影重叠的本质,是让所有轮回的你同时存在于现实。现在,第七十六代守镜人、血月道人、甚至是你杀死的七百个自己,都在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剧痛从心口传来,我低头看见胸前的莫比乌斯环标志正在分裂,断剑、铜镜、纸幡的图案各自为政,在皮肤上划出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镜渊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终于想起在古墓中看到的终极真相:所谓三器,本就是守镜人分裂的三魂,而血月诅咒,不过是三魂争夺本体的内战。
\"原来,我才是镜渊最大的怪物。\"
我惨笑着,任由断剑从掌心浮现。现实中的同学此刻都变成了镜渊纸人,他们举着写有我名字的往生符,围成祭坛的形状。当断剑完全实体化,教学楼的玻璃同时破碎,镜渊的青铜地砖从碎片中生长出来,将现实世界切割成七百个镜面碎片。
陈墨的影子突然凝聚成实体,他手中握着现实中的断剑,剑刃上刻着我的生辰八字:\"现在,只有杀死所有镜像,才能让本体存活。白朔,你敢挥剑吗?每杀死一个镜像,就会永远失去一段记忆——包括你作为普通人的人生。\"
教室的镜渊地砖上,倒映出七百个举剑的我。最近的镜像抬起头,眼中是图书馆初遇红旗袍女子的迷茫;最远的镜像放下剑,嘴角是血潭决战时的释然。当断剑挥出的瞬间,最近的镜像化作光点,我感觉脑海中关于室友的记忆正在消失,而陈墨的面容,开始与镜渊中的血月道人重叠。
\"这就是守镜人的宿命。\"陈墨的声音里带着解脱,他的身体在剑光中崩解,露出里面蜷缩的小纸人,\"我们都是被执念创造的怪物,唯有彻底毁灭所有镜像,才能让雾魇镇的故事......\"
他的话戛然而止,纸人被剑光碾碎。现实世界的镜渊化突然逆转,教学楼变回原样,同学们惊恐地看着我,仿佛我是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我低头看向断剑,发现剑身上的战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鲜的血字:
「镜影重叠已解,可你杀死的,是最后一个相信自己是普通人的你。现在的你,是纯粹的守镜人——或者说,血月道人终于完整了。」
图书馆的方向传来巨响,我看见镜渊入口正在闭合,闭合前的缝隙里,红旗袍女子的身影一闪而过,她手中举着的,是现实世界的我在第十六章贴在笔记本里的老照片。照片上的书生突然转头,目光穿过镜渊,直直看向现实中的我,他的嘴角动了动,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你输了。」
当镜渊彻底消失,我发现自己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手中的断剑变成了图书馆的钥匙。口袋里的手机响起,这次是母亲的来电:\"小朔,你怎么又把自己锁在图书馆了?医生说你的解离症越来越严重,镜渊、守镜人,这些都是你的幻想......\"
我摸着后颈的菱形符文,突然笑了。镜渊或许真的只是幻想,但掌心的茧、后颈的疤、还有笔记本里正在消失的血字,都在提醒我那些诡异的经历真实存在。当我推开图书馆的门,阳光依旧刺眼,可在书架的阴影里,陈墨的身影短暂浮现,他冲我比出七的手势——那是第七百个纸人的手势。
手机再次震动,陌生号码发来最后一条短信:「镜影虽灭,心渊永存。当你下次在镜中看见自己流泪,那不是悲伤,而是镜渊在庆祝——庆祝它终于拥有了一个不再反抗的守墓人。」
走廊尽头的镜子映出我的倒影,这次,我清楚地看见,在我肩膀上,蹲着个只有镜中才能看见的小纸人,它手里捧着的,正是现实世界中我永远无法烧毁的、写着自己名字的往生符。而镜面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新的裂痕,裂痕里渗出的,是雾魇镇永远不会消散的、带着桂花香的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