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龙站在直死天棺上,俯瞰着天选神宗由第六选统领的二十艘灵舟,他的右手一只掐着左手食指的纳戒不停旋绕着,纳戒里的一枚枚传讯用的宝物在闪烁着光芒。
地府的大军在围困之后,最前面的一批的高阶鬼物已经停止了动作,后方仍然尘沙滚滚。
前方老树巍峨的身躯遮云蔽日,家里的孩子都没有言语。
徐翠花看了眼李大龙手中的动作,丈夫虽然不动声色,可徐翠花知道,丈夫那一心的焦躁不安,全都在手上。她安抚道:“当家的,又有人来找你了?”
“嗯。”
李大龙回道:“我闹的动静太大,地府出了四层,镇仙司的吴能、仙庭新任北方帝君、巫族一位巫祖,甚至是妖族的人,都来了讯,生怕我闹出更大的事端。几百年了,他们的传讯宝物都送来了我们家,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多消息。”
李大龙故作轻松,可只有他知道,那些传讯有多着急。
家族的老朋友禹皇也来了消息,禹皇说他疯了,地府的势力万万出不得。仙庭的一位上仙,也说他疯了,要在一年之内见到地府大军回到原本的地方。至于皇朝,问责耀祖在天宫杀人。
可是偏偏就没人在意他们家族的生与死。
徐翠花哪里看不出丈夫的心事,她也不多问,只笑道:“老大的消息又来了。这孩子从青铜门出来后,本事是足了,就是鲁莽过了头。他去杀第五选,神殿的大乘拦了路,他也没听老四的话,硬是杀进去。剑匣子里的剑只剩下一柄,浑身法力耗了个干净。”
李大龙呼吸一窒,掐的左手食指发红,他依旧面色不变,“可还安好?”
“没个分寸,好在只是昏迷了过去,现在在圣堂剑阁。”徐翠花黛眉中匿藏一份忧虑,“家里的小娃娃照顾得好,虽然没有醒,但按照家里孩子的消息,剑阁的剑祖亲至,稳住了他的气息,用了宝贝给他输了法力。”
到了极西,李大龙终于有了笑颜,“耀祖这小崽子不善交友,但陈天星确实是个不错的朋友。小子也算福缘深厚,修的是剑道,也去过剑阁几趟,剑祖亲至,应是欣赏他的剑道,如此也算是令你我安心了。”
一旁的舞者,却是打断了夫妻二人若无其事的商谈。
他问道:“主子,我们何时能回地府?”
闻言,李大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你很急着回地府?”
“属下不敢!”
舞者连忙低头,他平静道:“主子所在,便是地府所在。可是主子,如今地府百废待兴,各大阴司才刚开始恢复地府机能,而地府之外却探查不断,如今我们远不如仙庭、天宫,甚至不如一些古老势力,稍有不慎,我等前功尽弃,不知多少岁月才能再有如今光景。”
他抬起头来,直视李大龙,“主子若要与敌战,属下愿舍命相陪,但请主子明白,地府才是主子和我等的根,人间已经太久没有轮回,地府的小鬼等了万万年。”
舞者的眼神,李大龙竟然不敢直视。他愤怒舞者的僭越,却无言反驳。
旻天歌成了舞者之后,前程往事皆消,地府阎王的职责和地府天地气运的加身,让地府成了舞者最重要的根。可是对李大龙而言,不一样。
他首先是家族的长辈,然后才是地府之主!
没有听到李大龙的回应,舞者深吸了口气,“主子,你乱了分寸。”
“我的分寸?你好大的胆子!”
李大龙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
虽然成为了舞者,可前生的本能仍在,舞者将地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他除了强大的武力,仍然还有运筹帷幄的本事,以及看穿人心的双眼,他不卑不亢,环视着整株红树上的李氏人,说道:“或者说,你们都乱了分寸。”
李大龙欲要发怒,徐翠花却拦住了李大龙,黛眉紧蹙望着舞者,“你说。”
舞者叹道:“自从主子族中老祖陨落之后,你们就开始算计天选神宗,无论是青云府的布局,还是在天宫杀死第五选震慑朝野,亦或是在大金皇都震住各族大能,可谓是上上之选。”
舞者感知着老树体内外面的世界,大能们不断窥探,却不敢靠近老树分毫。
随着他的停顿,李大龙和徐翠花皆是蹙起眉头。
舞者又道:“主子家中的族人,个个都非比寻常。第六选十万神宗大军被团团围住,我想主子是不想深入极西,毕竟那是天选神宗的地盘,只是希望将这些神宗弟子困在老树体内,引神宗强者现身,一网打尽。”
李大龙又掐紧了手指,舞者的眼神清澈,可是他太聪明了。
只听舞者道:“可是你和你的族人们想过没有,这一场仗胜了又如何,败了又如何?”
他的话,如若雷霆重击,让李大龙心乱如麻。
“主子的敌人,真的是天选神宗一家吗?”舞者凝望着树上那些青云李氏人,他和这里的大多数李氏人都没见过,可地府已经有了自己的情报,这些李氏人和情报中的差距太大,其中有些人甚至能让他感受到一丝威胁。
这地府大军和李氏人,至少目前对于天选神宗是碾压状态,可他仍然是心事重重。说道:“蓝祖陨落之后,世间最后一个能维持秩序,改变战局的存在,已经消失,如今恰恰是大劫到来的时候,世间纷争将起。这种时候,恰恰不适出头鸟。”
“青云李氏和仙庭、皇朝干系不清不楚,说得好听都有渊源,可说得难听,便是两头都不讨好。世人皆知李氏老祖陨落,看来主子的家族获得重宝,韬光养晦才是最优选。如今主子唤动地府,底牌尽出,仙庭将李氏当做眼中钉,皇朝将李氏当做肉中刺!”
“主子...”
“够了!”
舞者还未说完,李大龙已是一声怒斥,他的双眼猩红片刻,满脸的怒容却也消退得快,徐翠花的将他的手挽住,妻子的臂弯似乎能够消融一切的怒火和慌张。
他平静道:“那你想我怎么样?你来教我。”
“属下...”舞者想要言语,可看到主子那双冰冷面庞上的无奈,他竟是无言以对,也寻找不出一个解决之法。
老树上的人脸看向了天棺上的李大龙,李云临、李云兵等人注目。
他们当然听到了舞者的话,舞者能明白的事情,他们便是不如旻天歌,但到底算是三个臭皮匠。
李大龙拂去了心中的不悦,只是静静盯着地面的仙宗灵舟,神魂感知着极西之地仍然沉静的腹地。
“眼中钉、肉中刺?皇朝打压了我们青云李氏几百年,仙庭同样要打压我们青云李氏。”
“老祖宗和我们一生都在试图解决,左右逢迎。我们低头、求饶、求救,这种事我们做了无数遍,可仍然无法消去他们的猜忌、堤防、敌视!”
“我受够了,即便是今日低头,明天他们仍然如此,我,我的族人,我的子孙后代永远成为不了他们的朋友,到头来他们只认一样东西,我们的拳头。”
“谁要来斗,那就都来。你要是怕了,就滚回你的地府去,莫在我耳边聒噪。”
......
青铜门前。
管同神魂从大乘天地归来,他甚至没有听完大乘天地内众多大法力者‘动与不动’的答案。
因为李家人接连从青铜门出来。
他看到了在天宫一剑杀北斗的李耀祖,明明在禁仙剑阵却从青铜门走出的李耀铁,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李耀文,得受李氏老祖传承的李云临、身怀惊天魔性的李云兵...
这一个个李氏族人,即便是虚影,恐怕都能吸引任何一个大法力者的注意力。
在他身边的命师,早已经如遭雷击,从一开始的惊骇到如今麻木状态。
青铜门周围黑暗的环境里,依旧留存着一道未毕的金色辉光,一道布满金鳞的庞大尾巴之影正缓缓散去。一名炼虚境界的命师已经倒在地上,前一刻这位命师还是青年黑发,如今风烛残年,在他侧趴的面庞嘴角边缘还有一滩黑血。
只因这位命师实在惊骇李氏人的虚影一个个非比寻常,竟敢斗胆天机命算,算出了李长生的一双黑眼,算出了一条九爪金龙的命格,也算完了自己的大半条命。
“这是吃了什么...”
管同没发现自身唇齿皆颤,如果只是一个李大龙和李耀祖,那么一切都好说。可是所有在情报里的青云李氏人,都在踏出了这座青铜门之后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实力突飞猛进。
这些人的气息、血脉威压,在他的认知里,让他想到了很多人。他自己、旻忧国、麟旧...还有许许多多站在世间巅峰的存在,他们有一些获得过天地初开时的至宝,或是一生都在努力达到世间的最巅峰,其中甚至有些人出生便是金丹!
他们毕生为之努力,为之追逐,并且引以为傲的东西,青云李氏人,只是走出了一座青铜门就足以得到!
也就意味着,这些李氏人,已经拥有了成为大乘的基础,而他们原本便是天骄...
管同的神魂几乎都在此时麻痹。
他的惊骇却忽而爬满面容之上,只见用青云李氏人之血打开青铜门的命师,正目光呆滞。那傻瓜拿着血瓶,举起了手,血瓶的盖子已经打开,瓶子正在倾斜,鲜艳的血液正缓缓滑向瓶口,到了瓶口的边缘,血色沿着瓶沿在天空未散去的金光下散发出妖艳的光泽。
“住手!!!”
管同大吼,大乘法力控制天地,白光如同丝线顺着即将倒出的血瓶而去。
他面目狰狞,瞪大双眼,那弟子正缓缓转过头来,似是被惊住,可也因此一惊,血液挂在了瓶口上。
管同的法力运转到了极致!
让他如痴如醉的青铜门,在这一刻,已经成了他心中的禁忌之地,哪里还是什么天地初开留下的遗物?他已经不敢去窥视天地初开的一切,他只知道,这座青铜门有能力让数量众多的青云李氏人突飞猛进,当一个宝藏的珍贵程度达到了一定程度,那已经算不上宝藏,而是催命符。
即便不是如此,那些走出青铜门的李氏人,也绝不愿让人窥探他们的秘密,不巧的是,这些贼孙拥有着无限的前程!
可他的呼喊,他的法力,仍然是没能阻止一切,就像是瓶口的血液滴落在青铜门上滑动的齿轮。
倒血的命师已经转过头来,满脸的惊愕,管同的法力打在他的身上,带着瓶口倒飞。
随着从天地初开而来的厚重声音,青铜门散发出与地底非同寻常的明光。
由暗到明,由光辉聚合的朦胧到芳草萋萋的清澈。
但管同的面容已经失去了一切的表情。
他看到了。
青铜门里的世界,数百道冲天而起的光柱,光柱里是数百名面目狰狞忍受着巨大痛苦的青云李氏人。他们同一时间转过头来,茫然地望着打开青铜门的管同。
那一双双清澈的目光,却让管同头皮发麻,魂飞魄散。
最前头,慵懒地侧躺着一位女子。女子黑裙,裙子微窄,玉体蜂腰,一手撑着头,黑发如瀑顺着如天地雕琢的完美侧脸落在玉颈之下,她那双眼睛充满着愤怒,寒气几乎在睫毛凝霜,红唇轻启,声温却布满森寒之意。
魔意森然的无尽黑暗,在管同面前如潮水袭来。
“哪里来的老贼,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