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翼！”王翦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丝毫波澜，“让左右两营的弟兄们，从林子边上摸过去！动静小点，别让他们察觉，先把这群没头苍蝇的后路给我掐断了，把口子扎紧！”

“诺！”蒙武立刻安排下去。

命令传达，左右两翼的秦军阵列中，立刻分出两支精锐部队。

他们动作迅速而隐蔽，如同两条无声的毒蛇，借着山坳边缘茂密的林木和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着南蛮军混乱的侧后方迂回包抄。

旗帜被卷起，盔甲的碰撞声被压到最低，只有脚步踩在湿软泥土上的轻微声响，很快便消散在风声和南蛮军自己的鬼哭狼嚎之中。

王翦看着对面被自家毒烟熏得东倒西歪、互相冲撞的蛮兵，又看了看正在悄然合拢的包围圈，脸上依旧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他偏过头，问旁边的蒙武：“他们似乎很喜欢玩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蒙武咧嘴，看着南蛮王那狼狈样，心情相当不错：“看着是挺喜欢的，就是手艺太糙，玩得不怎么样，差点把自己先玩死了。”

“呵。”王翦轻轻哼了一声，算是认同，“既然他们开了头，咱们也不能太小气。礼尚往来嘛。”

他顿了顿，吩咐道：“叫墨家的人准备，用那个...让他们手脚发软，爬不起来的玩意儿。”

“给他们也尝尝鲜。”

“好嘞！”蒙武精神一振，立刻去传令。

他也觉得光用风吹回去不过瘾，得给这些不开眼的蛮子来点更实在的教训。

很快，秦军阵后，那几个一直没怎么动的墨者又忙碌起来。

他们不再摆弄那巨大的风轮，而是从另外几辆辎重车里，小心翼翼地抬出几个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小陶罐，还有一些像是投石索，但结构明显更精巧复杂的抛射器械。

几个墨者打开陶罐，里面装的并非什么毒烟毒水，而是一种极其细腻的、近乎无色无味的灰白色粉末。

他们戴着特制的手套和面罩，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粉末用小勺舀出来，装填进那些抛射器上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用特殊鞣制过的软皮制成的囊袋里。

“将军，”为首的一个墨者走过来，声音透过面罩有些沉闷，“‘软筋散’已经备好，抛射器也校准完毕，随时可以发射。”

王翦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远处那片混乱的紫色烟雾和里面若隐若现、还在徒劳挣扎的南蛮士兵。他的眼神平静，仿佛在看一群已经注定结局的猎物。

“等风向稍稳，烟雾再浓一些，”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就给他们送过去。”

待迷烟已经覆盖了所有的南越人。

墨家弟子看准时机，几架结构精巧的小型抛射器几乎同时发出轻微的“嗡”的一声闷响。

数十个软皮囊袋被无声无息地抛射出去，如同倦鸟归林，精准地落入那片紫色的、依旧翻滚不休的烟雾之中。

囊袋落地，发出几不可闻的“噗”声，里面那灰白色的细腻粉末便悄然弥散开来，混入本就刺鼻的毒烟里，无色无味，难以察觉。

山坳口的狂风，也在这时恰到好处地渐渐平息下来。

那五六架巨大的“驱瘴风轮”缓缓停止了转动，扇叶在惯性下又晃悠了几圈，终于彻底静止。

躲在石头后面的南蛮王一直竖着耳朵听动静呢。风声一停，他心里猛地一喜！

哈哈！停了！果然停了！

他就知道！这种邪门歪道的玩意儿，肯定长久不了！肯定是耗费太大，或者根本就是个样子货，吓唬人的！

中原人，不过如此嘛！

他心里那点因为“造风术”而产生的恐惧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被戏耍后的恼怒和急于报复的冲动。

好啊！等烟散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从石头后面跳出去，扯开嗓子重新召集人手，给秦军来个狠的。

可就在他腿刚要发力的一瞬间，一股突如其来的、难以言喻的酸软感猛地从四肢百骸涌了上来！

嗯？

南蛮王动作一僵，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回事？腿肚子怎么跟面条似的，使不上劲？

他晃了晃脑袋，以为是刚才躲避毒烟时扭到了哪里，或者是蹲太久了腿麻了。

他咬咬牙，再次尝试站起来。

“妈的！给老子起来！”他心里怒吼着，双手用力撑着粗糙的岩石。

可那股无力感却如同跗骨之蛆，迅速蔓延到了他的胳膊、腰背，甚至脖子！浑身上下，仿佛每一块肌肉都被抽走了力气，软绵绵的，沉甸甸的，完全不听使唤！

他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心里咯噔一下。

不对劲！这绝对不对劲！

他惊疑不定地扭头，朝着石头外面望去。

只见原本还在混乱奔逃、或者互相搀扶着咳嗽呕吐的南蛮士兵们，此刻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一个个动作都变得迟缓而怪异。

有的人想跑，却踉踉跄跄，没跑两步就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脸上全是茫然和惊恐。

有的人想举起武器，可那长矛、弯刀仿佛有千斤重，胳膊抬到一半就软塌塌地垂了下去，兵器“哐当”一声掉在泥地里。

还有更多的人，干脆就地软倒，眼神涣散，嘴巴微张，想要呼喊，却连发出完整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发出“呃...呃...”的微弱呻吟。

整个战场，在短短片刻之间，从刚才的混乱喧嚣，变得一片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

那弥漫的紫色烟雾还没完全散去，此刻却像是给这诡异的场景蒙上了一层更加不祥的色彩。

“大...大王...我...我动不了了...”一个离南蛮王比较近的亲卫，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我的手...我的腿...都没力气了...”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啊...”

恐慌如同瘟疫，在残存的、尚有意识的南蛮士兵中迅速蔓延。

南蛮王看着眼前这如同噩梦般的景象，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依旧不听使唤、微微颤抖的手，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完了！

不是毒烟！

是那些秦狗！是他们又用了什么妖法！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远处秦军那纹丝不动的阵列，还有高台上那个如同雕塑般站立的老者身影。

怒火和恐惧交织在一起，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卑鄙！！”南蛮王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卑鄙的外乡人！！”

他想咆哮，想怒骂，想冲过去跟对方拼命。

可身体却软得像一摊烂泥，连支撑他坐直都变得异常困难。

高台上，蒙武看着对面那成片倒下、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的南蛮士兵，忍不住咧开了嘴：“将军，墨家这‘软筋散’，效果...真他娘的立竿见影啊！你看那南蛮王，脸都绿了！”

王翦目光平静地扫过战场，看着那些失去抵抗能力的蛮兵，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

“嗯。”他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传令，让两翼加快速度，把口子彻底扎死。”

“准备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