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看到那两人低着头，脚步匆匆地重新钻回搜寻的队伍中。
旁边几个老兵瞥了他们一眼，嘴角动了动，也没吭声。
都是人，谁还没个内急？这黑灯瞎火的，总不能真让人尿裤裆里。
刚才那动静，大家心里都有数，只是懒得说破罢了。
“这边搜完了吗？”一个什长压着嗓子问。
“没发现！”
“那去那边！动作快点！别让那孙子溜了！”
地毯式的搜捕还在继续。火把的光芒晃动着，映照着一张张疲惫却又警惕的脸。
宫殿的地基、成堆的石料、临时的窝棚...秦军几乎把整个山坳翻了个底朝天，连耗子洞都快捅穿了。
可搜了这么久，别说田兹本人，连根毛都没见着。
“他娘的，这田兹属泥鳅的？钻地里去了？”一个士兵忍不住低声骂道。
“闭嘴！仔细找！将军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蒙武带着人把宫殿地基附近翻了个遍，除了几具土着的尸体和散落的工具，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找到。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心里也有些烦躁。
这田兹，难道真能插翅飞了不成？
而此刻，真正的“泥鳅”田兹，正靠着一股子求生的信念和对王翦的刻骨恨意，在黑暗的掩护下，艰难地蠕动着。
他刚才藏身的木料堆已经被秦军搜过，幸好他提前转移了。
他现在的位置更加偏僻，靠近山坳边缘的一处乱石堆，再往前一点，就是通往山外的密林。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身前的碎石和枯草，每挪动一下，都牵扯到酸痛的腰背，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脸上、手上沾满了泥土和不知名的污秽，甚至刚才爬过那两个秦兵撒尿留下的湿痕，他也顾不上了。
只要能爬出去！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找那个蛮女的阿爹！
那个老东西，部落里还有些人手。
把秦军打进来的消息告诉他，让他带着他那些蠢笨的族人去跟秦军拼命！
狗咬狗！对！就让他们狗咬狗！
自己则趁着这混乱，找机会溜之大吉！
这南越，老子不待了！等回到齐地，或者随便找个地方，休养生息，总有卷土重来的那一天！
王翦！蒙武！还有那个该死的蛮女！你们给老子等着！
想到这里，田兹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抽搐，露出一丝阴狠的笑意。
就在这时！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相对平静的夜空！
紧接着，是兵器落地的哐当声和一阵混乱的叫骂！
“怎么回事？！”
“疯了！张三疯了！”
“他咬人！快拉开他！”
田兹浑身一震，随即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成了！这么快就发作了！
他几乎能想象到外面的场景：刚才那两个去撒尿的秦兵，此刻必然双眼猩红，嘴角流着涎水，像疯狗一样失去了理智，逮着身边的人就咬！
果然，外面的叫骂声和惊呼声更加密集了！
“按住他！别让他伤人！”
“妈的！他把我胳膊咬掉一块肉！”
“还有李四！李四也疯了！快！控制住他们！”
混乱迅速蔓延开来。原本有序的搜捕队伍，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乱了起来。
田兹躲在乱石后，听着外面的惨叫和怒吼，心里乐开了花。
咬！使劲咬！最好把王翦那老匹夫也给咬了！
蛊虫发作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也能让秦军内部大乱！
到时候，看你们还怎么搜捕老子！
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趁着外面的混乱，加快了爬行的速度，像一条真正的毒蛇，消失在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费了好大的劲，七八个膀大腰圆的秦兵才手忙脚乱地将发狂的张三和李四死死按在泥地上。
两人还在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眼睛瞪得血红，嘴角淌着白沫和血丝，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老实巴交的样子？
“按住了！按死了！”一个什长吼着，自己胳膊上也被抓出几道血痕。
“他娘的，这俩小子吃错什么药了？力气这么大！”
“别废话！绳子！快拿绳子捆起来！”
旁边，几个被咬伤的士兵龇牙咧嘴地捂着伤口，鲜血顺着指缝往外冒。
那伤口，牙印深得吓人，皮肉外翻，看着比被狼崽子啃了还瘆人。
“嘶...疼死老子了...这俩狗日的，下口真黑！”
“快！快叫军医过来！”
场面乱糟糟的，火把的光芒跳跃不定，映着一张张惊疑不定、带着几分后怕的脸。
蒙武脸色阴沉地赶了过来，看着被捆得像粽子一样还在地上扭动嘶吼的张三李四，又看了看那几个伤兵触目惊心的伤口，眉头拧成了疙瘩。“怎么回事？！”
一个负责这片区域的百将连忙上前，脸上又是汗又是泥：“将军，末将也不清楚！刚才还好好的，突然这两人就跟疯了一样，见人就扑，逮着就咬！”
“他们之前干什么去了？”蒙武追问。
那百将愣了一下，旁边一个士兵赶紧小声提醒：“头儿，刚才...刚才张三和李四说肚子不舒服，离队去那边角落方便了一下...”
百将脸色一变，赶紧对蒙武道：“将军，他们刚才确实离队片刻，去了那边木料堆后面...”
这话一字不落地传到了王翦耳朵里。
老将军站在高处，看着那两个被捆起来、依旧状若疯魔的士兵，又看了看那几个疼得直吸凉气的伤兵，原本就因为没找到人而有些阴沉的脸色，此刻更是铁青一片。
离队方便？木料堆？
他瞬间就明白了！
那该死的敌人！他根本没跑远，就藏在那附近！趁着自己的人不备，悄无声息地下了黑手！
王翦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脑门，脸颊的肌肉都绷紧了。
自己带着三万精锐，冒着天大的风险，穿过沼泽，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眼看就要把人堵在老窝里了，结果呢？
不仅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溜了，还反过来被算计了一把，折了几个弟兄！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他王翦纵横沙场几十年，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他捏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田兹这手段，太阴毒，太诡异了！防不胜防！
“老将军...”蒙武快步走了过来，声音里也带着凝重，“田兹那厮定然还藏在附近！而且他这手段...太过邪门！弟兄们刚才搜捕，都累得不行，这黑灯瞎火的，再搜下去，怕是...”
怕是还要着了道！
王翦当然明白蒙武的意思。
现在敌暗我明，对方藏在哪个旮旯里都不知道，再让士兵们抹黑去搜，跟送人头有什么区别？
万一那家伙还有别的更厉害的后手呢？万一他能控制更多的傀儡呢？
不能再冒险了！这三万弟兄，可不是用来跟这种邪门歪道拼消耗的！
抓不住田兹是丢人，可要是为了抓一个田兹，把大军陷在这里，那才是真的蠢！
稳住！必须先稳住！
他目光扫过这片狼藉的山坳，看着那些还在机械劳作、对刚才的混乱毫无反应的土着傀儡，看着那些疲惫不堪、身上带伤的秦军士兵，心里迅速做出了决断。
“传令！”王翦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停止搜索！”
命令一出，不少人都愣了一下。不搜了？就这么放过那田兹了？
“将军？”蒙武也有些意外。
“就地扎营！”王翦的语气斩钉截铁，“清理战场，收拢伤员，加强戒备！把这山坳给我围死了！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既然找不到，那就守！守株待兔！他就不信，那田兹还能真长翅膀飞了！先把这块地盘占住了，天亮之后，再慢慢炮制他！
“诺！”蒙武反应过来，立刻大声应道。
虽然心里憋着一股火，但老将军的决定无疑是最稳妥的。先确保大军的安全，再图后计。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原本还在四处搜寻的秦军士兵们，虽然有些不甘，但也松了口气。
跟一个看不见的、手段诡异的敌人玩捉迷藏，压力太大了。
现在就地扎营，至少能喘口气，把阵脚稳住。
整个山坳再次忙碌起来，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搜捕，而是开始清理尸体，救治伤员，构筑临时的防御工事。
火光跳跃，人影晃动，大战之后的紧张和疲惫，弥漫在湿冷的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