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廿一,王姮十九岁的生辰。
国公府没有大办宴席,只是邀请了些许亲友。
比如郑十三、王棉、姜思、郑十六等闺蜜,以及她们的夫君。
再比如九皇子、小三郎,以及楼彧在弘文馆、王姮在书院的学生。
再再比如楼彧在大理寺的两三位同僚,王姮在骊山书院的几位女同事。
说是“小宴”,但当宾客入席后,还是将花厅坐得满满当当。
不知不觉中,楼彧、王姮一对小夫妻,没有依靠各自的家族,只靠自己,就慢慢积累起了不少的人脉关系。
尤其是两人各自的学生们,看似年少,实则已经有人初露头角。
只是他们刚刚步入仕途,官职不大、目标不明显,但假以时日,定能成长起来。
到时候,就是两人最坚实、最有力的盟友。
而这张两人一起织就的大网,还在不断的扩张。
“没想到十六娘这般通透,没有选择世家大族,而是挑了个寒门士子。”
宴席上,看到成亲没多久的异母妹妹,十三娘颇有些感慨。
她和十六娘都是郑家的庶女,生母卑贱,不受宠爱。
若非遇到了九娘,她们早就凋零在郑家或是某个家族的后院里。
郑十三目标明确,不重情爱,只想要切实的富贵。
她选择了好拿捏的杨寿,成了尊贵的瑞王世子妃。
如今,夫妻关系变得不再纯粹,郑十三却稳稳的握住了整个王府。
就连杨寿,也在她一次次的驯化中,懂得了娘子的重要性。
他们没了爱,却有了更为稳固的利益交换。
午夜梦回,或是偶尔看到其他夫妻恩恩爱爱,郑十三会有片刻的失落与怅然,但、她不后悔。
若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而与她“不求真情、只求富贵”的做法不同,郑十六就选择了另一条路——
郑十六没有选择高门大户、权贵望族,而是嫁给了骊山书院的“同窗”。
一个来自江南的寒门子弟,姓陈,祖上是曾经赫赫有名的江左名门颍川陈氏。
因着皇朝更迭,沦为权利的牺牲品。
百年前就已经败落,直到最近两代,才又有了复兴的迹象。
这位陈氏子并没有沉迷于祖上的旧日荣光,非常懂得“时移世易”的道理。
他是东山书院的学生,又在王姮进京后,也跟着考入了骊山书院。
楼彧、王姮都曾经教授过他学业,他算是这对夫妻的半个学生。
楼彧对他也颇为看重,曾经提出可以举荐他入仕,却被婉拒。
不是陈氏子故作清高、不知好歹,而是他想考科举。
就在去年的春闱,陈氏子作为骊山书院举荐的学生,一举考中进士科,并顺利通过了吏部的铨选,得了个从八品的小官儿。
官职不高,却是“正统”出身,妥妥的天子门生,还有楼彧、王姮暗中保驾护航。
他的仕途必定一帆风顺。
陈氏子“再接再厉”,没有满足于半个弟子的身份,他求娶了王姮的伴读。
许是真的姻缘天定,郑十六也对陈氏子颇有好感。
咳咳,到底是曾经的望族,家族基因有着几百年的严选,陈氏子容貌极好。
虽比不得楼彧、萧无疾,却也是俊美如玉、气质不俗。
一对少男少女,郎有情妾有意,又有利益的结合,他们的婚事水到渠成。
两人成婚已经半年有余,小夫妻人前人后,恩爱甜蜜,简直羡煞旁人。
郑十三抵达国公府,坐在马车上,还没有下车的时候,透过车窗,正好看到郑十三与夫君你侬我侬的模样,禁不住有些感慨:“十六娘是个通透的人。”
没有攀高枝,而是选了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两人身份相当,年龄相近,还有同在一所书院求学的经历。
虽然一个是男校,一个是女校,但他们有着相同的老师,身处在相同的学习环境之中。
在思想上,他们是能够同频的。
太多的“相同”,让他们结为夫妻后,会有许多共同语言,也能够做到心意相通,携手同行。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陈氏子刚入仕途,品阶不高,也就无法给妻子挣来诰封。
郑十六现在只是郑娘子,没有诰命,去到公共的宴集上,可能会被人轻慢。
不像郑十三,不管与杨寿的夫妻感情如何,也不管瑞王府有着怎样的一地鸡毛,她走出家门,就是尊贵的王府世子妃。
“……这又如何?杨寿的前程也就止步于继承王爵,陈郎君却可能成为朝堂新秀!”
陈氏子走的是科举正途,还有楼彧暗中培养。
楼彧位居高位,陈氏子便也能进入权力中心。
几年,十几年后,郑十三、郑十六这对姐妹的身份、处境,可能就会发生改变。
郑十三倒不是看衰自己,而是太清楚自家夫君的能力。
不过,她依然不后悔。
“我不是十六娘,我做不到陪着一个男人从微末走向成功。”
“几年!甚至是十几年!我等不起,更不愿意等。”
郑十三确实羡慕十六娘与夫君的夫妻恩爱,但,她依然坚守自己的选择。
……
王姮生辰过后,就是楼彧的冠礼。
受邀的宾客,相继抵达。
其中,最尊贵、最有分量的贵客太子,也高调出席。
他今日不只是客,更是为楼彧加冠的“大宾”。
除了太子做大宾,楼彧今日加冠所用的三顶发冠,亦是来历不俗:
初加的缁布冠,乃名士沈度为他准备的。
次加的皮弁,是太子赏赐。
三加的爵弁,则是圣人御赐。
可以说,楼彧的加冠礼,虽然没有父母亲长出席,却丝毫不显寒酸。
太子的亲临,太子与圣人赏赐的发冠,也都证明了至尊父子对楼彧的宠爱与信任。
“谁说楼含章失宠了?”
“对啊对啊,那个被‘贬谪’的官员,还能在任期回京,只是为了加冠礼?”
“啧!太子亲自加冠,还有御赐的爵弁,楼含章不愧是同辈少年中最得圣宠的人。”
“不止呢!你们莫不是忘了,‘含章’这个字,就是几年前殿下为他取的。”
“……嘶!楼氏子,竟有如此盛宠!”
不同于王姮生日宴的低调,今日楼彧的加冠礼,办得十分盛大。
不只是亲近的人家,还有京中诸多权贵,朝中诸多官员,以及楼、王两家的姻亲故旧等,全都悉数到场。
就连跟楼彧的“宿敌”周既明,也接到了请柬,混在了人群中。
他捏紧拳头,看着高台上太子亲昵的为楼彧整理发冠,并殷殷的劝勉,眼底闪过一抹嫉恨。
“到底是出身好啊,因着家族关系,年少时就与太子交好。”
“亦师亦友、亦父亦兄的情分,果然不是寻常君臣能够比拟的!”
“……所以,楼彧去邕州,定是另有差事!”
周既明忽然意识到,楼彧“贬谪”另有内情。
而自己认定的受器重,似乎也并不如表面看着的真实。
“似乎,我只是为楼彧占据官职的工具。”
“大理寺卿,未必能够轮得到我!”
虽然不愿相信,可周既明就是有这样的预感——
他,被利用了!
即便他能力出众,愿意为了圣人做个阴狠恶毒的酷吏、孤臣,但圣人、太子器重的,依然是楼彧。
“……上天何其不公?出身好,就能够决定一切?”
“我明明已经这般努力,可为什么——”
就是比不上楼彧。
他摒弃良心、赌上一切才能得到的权利,于楼彧来说,竟是轻而易举就能获得的。
他甚至会沦为楼彧的踏脚石!
周既明满心愤懑,本就扭曲的心,愈发的狰狞、癫狂。
他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太子与楼彧的温情互动,“不!我不甘心!我定不会为楼彧作嫁衣裳。”
……
“含章,这段时间在邕州,辛苦了!”
举行完正式的加冠礼,便是宴饮时间。
太子与楼彧低声交流着:“冠礼已过,邕州之事也已处理妥当,接下来,你可有什么打算?”
大理寺卿即将致仕。
楼彧有了在地方上担任刺史的履历,政绩还极好,升任大理寺卿,顺理成章。
年纪什么的,也将不在成为朝臣们阻碍的问题。
“殿下,邕州之事了了,蛊毒却并未彻底解决。”
原本楼彧是想找个时间去东宫,专门向太子禀明此事。
不过,今日太子既然提到了这件事,楼彧索性就说开了:“臣在西南、南疆等地,见识到了毒虫毒蛇的霸道,蛊毒一道,诡秘、阴狠,万不能让它们蔓延开来!”
“还有南邦,亦是隐患!”
“臣在南州的时候,发现当地官府,竟与南邦有勾连……”
南州与南邦接壤,原本同属于一个州府,南邦却数次叛出中原。
明面上,南邦自成一国,可它与南州却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南州虽未反叛,但与南邦太过亲密的来往,会成为不安定的因素。
南疆不能乱。
还有阿诗琳身上的古怪,楼彧更有着强烈的预感:“此事若不查明,并及时处理,定会酿成大祸……”
太子神色不变,他轻声道:“所以,含章,你想去南州?”
“臣愿为殿下安固南境,彻底解决蛊毒之患!”
楼彧恭敬且坚定的说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