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统沿着河岸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再也迈不动一步,才狼狈地瘫倒在一片荒僻的树林边。
他浑身湿透,沾满了污泥和枯叶,散发着河水的腥气。
冷风一吹,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李凡那张冰冷的脸,如同附骨之蛆,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怎么会?
他怎么可能找到自己?
张道统绞尽脑汁,将自己进入海河市后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脑中过了一遍。
他自认行事滴水不漏,每一个环节都经过精心设计,不可能留下任何明显的痕迹。
越想,心头的迷雾越重,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包裹了他。
他下意识地去摸口袋,想掏出手机联系仅存的几个手下,却摸了个空。
他猛地坐直身体,顾不得满身的泥泞,双手在湿漉漉的衣裤口袋里疯狂摸索。
外套,空的。
内袋,空的。
裤子口袋,还是空的!
张道统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人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手机!
他的手机不见了!
那部手机,不仅仅是通讯工具。
那里面,绑定着他“意外楼”的暗网账户!
那里面,有他十几年积累下来的天文数字般的资金!
那里面,有所有核心杀手的资料和联络方式!
如果手机落入李凡手中……
张道统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不敢再想下去,那个后果,他承受不起!
也许,手机只是在跳江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河里。
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冲进最近的一家通讯营业厅,用最快的速度补办了手机卡,又买了一部最便宜的新手机。
手指颤抖着,他打开暗网的登录页面,输入了账号和密码。
错误!
密码错误!
张道统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不死心,又尝试了几次,结果依旧。
他尝试通过绑定的手机号找回密码。
提示该手机号未注册或未绑定账户!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张道统瘫坐在营业厅门口的台阶上,双目失神,如遭雷击。
手机不是掉进河里了。
是被李凡拿走了!
他的暗网账户,已经被李凡彻底控制!
他十几年的心血,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地下王国,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从一个不见天日的矿工,到心狠手辣的煤老板杀手,再到运筹帷幄的“意外楼”楼主。
他张道统,何曾吃过这样的亏!
他付出了多少代价,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
就这么没了?
他不甘心!
他绝对不甘心!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一阵骚动,许多人围在一栋高层居民楼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张道统抬头望去,只见在那栋楼的天台上,一个男人正跨坐在围栏边缘,双腿悬空,看样子是准备跳楼。
“啧啧,这又是为啥想不开啊?”
“听说是老婆跟人跑了,孩子也不给他,工作也丢了,惨呐!”
“现在的年轻人,心理素质太差了……”
人群的议论声断断续续飘进张道统的耳朵。
他看着那个在天台边缘摇摇欲坠的身影,原本死寂的眼神里,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慢慢挤出人群,从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单元门走了进去。
大楼的天台。
风很大,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
那个准备轻生的男人约莫三十出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泪痕和绝望。
他双手死死抓着冰冷的栏杆,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张道统戴上刚刚在路边摊买的廉价口罩,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不远处,并没有立刻开口。
他观察着这个男人。
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呼吸急促,嘴唇哆嗦。
这是典型的精神崩溃边缘。
很好。
张道统心里有了计较。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同样带着疲惫和沙哑的语气开口:
“兄弟,这风口上……怪冷的。”
那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到戴着口罩的张道统,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别过来!”
“别紧张,和你一样,跳楼的。”
张道统慢慢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然后也学着男人的样子,慢吞吞地走到天台边缘,却隔着几米远,并没有靠得太近,
“这日子,真他妈没法过了。”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同病相怜”的落寞:
“老板黑心,干了活不给钱,家里老娘还等着救命钱呢……你说,人活着图个啥?”
那男人听到这话,眼神里的警惕松懈了几分,似乎找到了共鸣,积压在心底的苦楚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图个啥?我他妈也想知道图个啥!”
他猛地转过身,指着楼下如同蝼蚁般的人群,声音嘶哑地咆哮:
“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打工赚钱,一个月给家里寄五千!
她倒好,拿着我的钱在外面养野男人!
现在野男人把她肚子搞大了,就一脚把我踹了!连我两个娃都藏起来不让我见!
离婚!
她还要我净身出户!
我问法官,凭什么!法官说她有优先抚养权!我连一个娃都要不回来啊!”
男人越说越激动,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身体晃动得更加厉害,仿佛随时都会掉下去。
张道统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丝毫波澜,等那男人哭喊得差不多了,才幽幽地开口,声音像是一条毒蛇,钻进男人的耳朵:
“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们了。”
男人动作一滞,通红的眼睛看向张道统。
“你想过没有,”
张道统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让他们也尝尝你现在的痛苦?让他们也知道,什么叫绝望?”
“你想让他们……怎么死?”
“不一定是死。”
张道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阴鸷,
“比如一场车祸,断条腿,或者一场小小的火灾,让他们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他看着那个男人因为他的话而逐渐变化的眼神,心中那颗名为“意外楼”的种子,在废墟之上,悄然萌发了新的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