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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瞎子!
十万大山深处蒸腾的瘴气中,这三个字总能让无数妖兽噤若寒蝉。毗邻赤火妖王领地的暗渊洞内,盘踞着一头存活了千余年的老妖王。他周身缠绕着紫黑色的毒雾,每一缕雾气都暗含着足以腐蚀金丹的剧毒,十二对节肢在洞壁上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三颗泛着幽绿光芒的竖瞳能看穿十里内任何活物的弱点 —— 这头三眼蜈蚣本体的老怪物,即便乾元太祖当年横扫十万大山,也不得不带着天材地宝亲自登门拜访,以诸侯之礼相待,未敢动其分毫。
在十万大山一百零八洞的妖修口中,这位三眼蜈蚣却是令人敬畏的 “百眼妖君”。他麾下不仅有三十六洞的妖兵听令,更有三十六位妖王听令,其中一些甚至比赤火妖王还强。势力之强远超赤火妖王数倍。那些被他盯上的猎物,往往还未察觉危险,就已被他布下的 “千丝缚魂阵” 绞成了血雾。每当夜幕降临,暗渊洞上空总会盘旋着血色妖云,仿佛在向十万大山的妖族宣告—— 百眼妖君的獠牙,永远为敌人而磨。
元湛立在十万大山边缘的玄铁观遗址残碑前,指腹摩挲着碑上模糊的 \"太祖西征\" 四字,才终于读懂历史卷轴里那行轻描淡写的 \"班师回朝\" 背后,藏着怎样的血色真相。世人敬称的乾元太祖,身负武圣之尊,当年挥师十万大山时,不过才踏入赤火妖王领地的浅滩,连妖族腹地的影子都没见到,便已折损了三成精锐。断戟残戈至今仍埋在瘴气弥漫的泥沼中,每当阴雨天便传出呜咽般的金属嗡鸣,诉说着那场惨烈大败。
五十年的妖灵雨,不过才让十万大山恢复往日两成的辉煌,外界野兽争抢的妖灵雨,其中蕴含的妖灵和十万大山边缘相比,差出十余倍,而越往里去,妖灵之气就越发浓厚,进入百眼妖君的地界,里面的妖灵雨已经成雨雾时刻蔓延。
“现在想来为何每次吹拂西南风时就会有妖灵雨降下,原来是从这里吹来的!”
灵气如雾,如雨,再后结为灵晶,灵石,灵脉,想来那些大妖们还应在为争夺灵脉大打出手吧。他们利爪相搏,妖火冲天,将整片山脉烧得赤红如炼狱,也正因如此,才无暇分神对外界的人族露出獠牙。
元湛率领阴兵踏入十万大山那日,玄色旌旗在腥风中猎猎作响。拨开层层叠叠的瘴气,眼前的景象彻底颠覆了他对世界的认知。乾元疆域虽号称广袤无垠,但若与眼前连绵不绝的莽荒之地相比,不过是精心修剪的花园盆景。这里古树参天,树冠遮蔽天穹,虬结的藤蔓上垂挂着发光的魔晶;深不见底的峡谷中奔涌着岩浆,蒸腾的热浪里隐约传来远古巨兽的咆哮。原来真正的世界,从来都藏在乾元百姓以为的 \"边境之外\"。
元湛的大军从百眼妖君的边境退了,一直退到赤火妖王的最边界。
就在昨日,他麾下的百万阴兵僵尸在金错和鬼股的带领下与百眼妖君麾下妖兵硬碰硬的做了一场,甫一交锋,天地间便炸开一团团腥风血雾。金错刀芒如破碎琉璃,在妖潮冲击下片片崩裂,裹挟着残魂厉啸的刀气,被独眼熊王挥掌碾碎。鬼股周身缠绕的幽冥木藤绞碎虚空,化作千百道墨色流光,在熊妖利爪间灵巧穿梭,靠着独门遁术堪堪避过致命一击。而远处的百眼妖君始终隐于重重妖云之后,猩红竖瞳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仅轻抬手指,便掀起这一场惊世恶战。
三百披甲熊妖踏地成雷,每一步都在大山的岩缝间震出蛛网状裂痕。它们肩扛磨盘大的狼牙棒,铁甲上凝结着千年玄冰,所过之处阴兵鬼卒如纸片般被卷入妖风,在铁蹄下化作腥臭肉泥。独眼熊王脖颈悬着九颗骷髅头串成的骨链,每当挥动手中青铜战斧,骷髅口中便喷出幽蓝鬼火,将整片战场烧得焦黑。眼看熊妖军阵即将冲破十万大山地界,元湛袖急忙开鬼门关,招出锁链僵尸。
独眼熊王暴喝一声,巨斧裹挟着千钧之力劈下,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锁链僵尸却不闪不避,布满尸斑的双臂骤然暴长,缠绕着黑紫色符文的锁链如灵蛇般激射而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防御网。战斧劈在锁链上迸发出耀眼的火花,强大的冲击力震得地面寸寸龟裂,碎石如雨点般飞溅。
熊王见状,双掌猛地拍出,雄浑的元婴之力化作金色巨掌,狠狠砸向僵尸天灵。锁链僵尸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嘶吼,脖颈诡异扭转一百八十度,避开致命一击的同时,口中喷出一团腥臭的尸毒,毒雾在空中凝成骷髅形状,直扑熊王面门。熊王慌忙挥舞战斧搅动气流,将毒雾绞成齑粉,却不料僵尸趁机欺身而上,十指瞬间化作利爪,抓向熊王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熊王铠甲泛起金光,形成一层防护结界。利爪与结界相撞,爆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僵尸见一击未中,周身锁链突然暴涨,如活物般缠绕住熊王四肢,试图将其拖倒。熊王怒吼着运力一挣,粗如儿臂的锁链竟寸寸崩断。
僵尸抓住熊王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间隙,张开血盆大口,生生咬住熊王战斧,尸毒顺着斧柄蔓延,在熊王铠甲上蚀出滋滋作响的毒雾。熊王脸色大变,猛地发力将战斧抽出,斧刃上竟留下深深的牙印。
两者你来我往,激战三百回合,周围山脉已被夷为平地。
独眼熊王身高不过丈许,却如山岳般威压四溢。它独眼开合间,竟有星辰轨迹在瞳孔中流转,每呼吸一次,周身妖气便凝成实质的黑蛟盘绕。元湛望着熊王腰间那枚刻着 “百眼令” 的青铜令牌,是那么的刺眼。
十万大山的灵气正在疯狂复苏,地底传来的脉动如同巨兽心跳,照此速度,不出百年,乾元大陆的每一寸土地都将被妖气浸染。
“宗主啊,宗主...” 元湛望着满目疮痍的战场,苦笑摇头。他周身紫府修为流转,却在这如渊妖气前显得如此单薄。远处熊妖军阵重整旗鼓,锁链僵尸的元婴修为在此刻好像也不太管用了。
而且观其法门,这些熊妖绝非寻常山野精怪可比。每头熊妖的玄铁铠甲内,都用珍稀材料刻符文阵,符文流转间泛着幽蓝妖火,分明是经高人以秘法精心培育的战妖。它们的经脉被雷火淬洗重塑,关节处更有特制的青铜关节锁包裹,举手投足间竟带着军阵特有的肃杀韵律,连呼吸吐纳都暗合战阵节拍。
尤其是它们施展的术法很像是传承千年的妖族古法。那些繁复的手印变化,与黄泉秘卷中记载的天古妖族修炼体系如出一辙,只是多了几分血腥暴戾。熊妖们配合时的站位、攻击节奏,竟隐隐暗合失传已久的「熊罴破岳阵」,分明是经过系统训练的精锐之师。
三百披甲熊兵个个气息雄浑,皆是筑基期巅峰修为。与熊王形成完美呼应。更令人心惊的是,它们身后还有十数万排列整齐的妖兵妖将,豺狼骑兵、蝙蝠弓手、蛇妖术士各司其职,军阵中隐隐透出的威压,竟与元湛麾下的阴兵大军分庭抗礼。这般规模与战力,元湛的优势顿时荡然无存。
好不容易炼化的百万阴兵一个时辰就土崩瓦解。
锁链僵尸继续发出怒吼,狠辣的僵尸属居然只敢叫嚣不敢上前。
“十日内准备十万血食,退出赤火领!”
独眼熊妖周身泛起暗红色妖芒,元婴修为如决堤洪水般汹涌而出。浓厚的妖气凝成实质,所过之处鬼哭狼嚎,方圆十余里内萦绕的鬼气被冲得七零八落,连远处山峦间游荡的孤魂野鬼都发出凄厉惨叫,化作点点幽蓝碎芒消散在夜空中。
\"三日后交割十万血食,少一个,就拿你的命来填数!\" 熊妖居高临下的威压中,这句话如重锤般砸在元湛心头。这不是商量,这是通知!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熊妖带着三百熊兵,扬尘而去。
\"为何老子每次刚有点声色,就有人上来给我一嘴巴呢!\" 元湛狠狠踹飞脚边的骷髅头,骨碌碌滚出的头骨撞在岩壁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看着重新涌入妖寨的妖兵,他十分不开心。
好在独眼熊王没有亲自坐镇失而复得得赤火领,只派了一头金丹修为得火狐王驻守 —— 那双在火焰中若隐若现的赤瞳,每一次闪烁都带着算计的光芒,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裹着蜜糖般的奸诈,让元湛暗自发誓要将这笔账加倍奉还。
乾元太祖留下的石碑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元湛将阴兵尽数召回界内。深夜里,万籁俱寂之时,山谷中却传来阵阵低沉的轰鸣。无数阴兵鬼卒手持锈迹斑斑的骨镐,在月光下不知疲倦地开山凿石。天刚泛起鱼肚白,这些阴兵便如晨雾般消散无踪。短短两日日,一座绵延三十余里的关隘拔地而起,城墙由漆黑的玄武岩堆砌,垛口处插满招魂幡,在风中猎猎作响,透着令人胆寒的森然之气。
至于独眼熊妖索要的血食,元湛早已胸有成竹。桂林郡内,他命阴差暗中查访,将那些欺男霸女的官吏、为富不仁的豪绅一一记录在案。南洋来犯的海盗,还有那些带着洋枪洋炮、妄图染指乾元疆土的洋人,都成了绝佳的 \"货物\"。当十万奴隶被铁链串成蜿蜒长龙,在阴兵押解下缓缓出关时,元湛望着他们褴褛的衣衫、绝望的眼神,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无名之火。这火,烧得他眼眶发烫,烧得他恨不得立刻挥军踏平妖族大营,但理智又将这团火狠狠压下 —— 他在等,等一个能让这些魑魅魍魉血债血偿的时机。
神州土地不过是一处十万大山暂时无暇顾忌的深巷小花园的辛秘,元湛未对任何人说起。
元湛从黄泉路归来,便立马召集隆科多,更把泉州府和关东特区送来的兵器甲胄,批出十万交给乾军:\"一个月,本府君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若北方版图上还有未染乾族战旗的土地,你便带着十万将士的头颅来见我。\" 隆科多俯首跪拜,然后带着刚刚休整完毕的乾军杀向北方。
屠戮百万妖族让元湛在地府的功劳簿上留下了重重的一笔,然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杯水车薪。
\"不够,远远不够。\" 窗外的月光突然变得猩红,元湛凝视着掌心翻涌的狱息,那火焰仿佛映照出他不甘的内心。他深知,仅凭现有的力量,想要抗衡百眼妖君及其麾下精锐,无异于以卵击石。
另外看到独眼的三百熊兵,让他对自己麾下的道兵 —— 青稷阴甲俑多了一些怀疑和隐忧。那些裹着幽绿磷火的青铜陶俑,关节处缠着浸血的稻苗,本该如黄泉经卷记载的那样 \"一俑可破万军\",可和独眼熊兵身上蒸腾的煞气相较,竟像孩童手中的泥偶般脆弱。阴甲俑脖颈处的符文黯淡无光,连挥动骨刀的弧度都透着僵硬,哪里有半点传说中横扫千军的气势?
深夜的阎罗殿内,青铜鼎上的饕餮纹吞吐着幽蓝火焰。元湛将半截断裂的陶俑手臂抛进鼎中,残肢触到火焰的瞬间,无数扭曲的魂灵在火光中浮现,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他猛地扯松领口的黑绸,额角青筋暴起:\"血!我需要更多的血!\" 鼎中火焰骤然暴涨,映得他眼底猩红如血,那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元湛目光一转,视野遥望到了关东特区。
一个恍惚,黑雾笼罩下的阎罗殿渐渐化为虚影,向着关东而去。
深山剿匪的郭瘸子已经把关东平原境内最后一股土匪按在了原地,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彻底全歼他们,然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他的计划。
他坐在马上,盯着那封浸透尸蜡的密信,独眼中闪过厉色。往常若是特区军令,他早就要狠狠抽那传令兵三马鞭 —— 他堂堂特区第一司令,谁敢越权发号施令?但此刻递信的阴差手持哭丧棒,腰间悬挂的令牌泛着冷光,赫然与元湛当年亲赐的护身令牌如出一辙。郭瘸子喉结滚动,指尖深深掐进马鞍,最终只是闷哼一声:\"传令下去,全军回营,违令者斩!\"
暮色中的军营一片肃杀,士兵们默不作声地收拾行囊。鬼差离去时光明正大,不少人都瞥见了他黑袍下若隐若现的白骨。当郭瘸子的军队踏着夜色返程,远处山头突然传来凄厉的狼嚎 —— 那是许大马棒子一伙土匪在庆贺死里逃生。这群侥幸逃脱的悍匪连滚带爬地钻进兴安岭,却不知身后正跟着一支诡异的队伍:数以千计的纸人踏着整齐步伐,猩红眼珠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十六抬纸人大轿中,元湛把玩着手中的镇魂铃,嘴角勾起嗜血的弧度。这一次,他要让整个关东大地,都成为自己晋升的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