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很安静。

严告在地上画了一只小乌龟，开始画六边形的龟壳了。

“你肯定都听见了，但你就是不给我答复，唉，你这算是欺负小孩子，呃，也不对，你比我还小，难道……啊！你难道是看不起我吗？乌龟乌龟，小乌龟，你就像是缩在壳里一样，哼。还是说，你是看不起我的长相？说真的，我还真是见了很多对我做那个动作的人，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要扒开自己的屁眼，甚至他们会比画一个脑袋后面留小辫的动作，怪恶心的，他们做那几个动作的时候，脸上全是那种看不起的表情，哦对，葫芦娃也在，你应该也看到了。难道你也那样？”

没反应。

严告不耐烦了，她很大胆地直接上去摸了摸220t。表面冰凉，比体温低，好像还有一些微微的震动，就在有和没有之间的那种微小的感觉。随后她直接拍了一巴掌，不算带着太大的情绪。

“说句话呀你！说句在再见也行，怎么样？”

没有再见，没有动静。

严告试了很多种方法，目前她能够想到的也只能靠说了。她说到上课要学一些知识，课是怎么上的，学什么内容，然后又说到自己的同学，有些调皮的很，有些淘气的很，还有一些是最让人头疼的，就是纯纯的顽固的坏脑袋；说到老师，有亲和的负责任的老师，也有坏的糟粕扎堆的老师。

她就像是写回忆录一样，坐在220t的架子下面就一个劲的说，仿佛是怕把这些都忘掉。

说了一个多小时之后，这地方突然变得特别了。

她还在说，说到她记忆开始的地方。她说是从见到天光开始的，她清楚的记得那一天，行星发动机的光芒如剑一样刺穿了黑暗。见到了天空，见到了寒冷和冰雪覆盖的世界。她知道地上还有人，那种感觉是特别的，像是痛苦，也好似有不甘。

她还说她喜欢战斗机，喜欢新型号的门框机器人，喜欢这些能让那些讨厌的人安静下来的东西，去过联合政府之后，她就更加这么想了，来到地下城了解了这里什么样了，就更加在她脑袋里巩固了这种想法。

严告这么说来说去，发现自己挺恐怖的。

220t还是没有吭声，或许，它在以严告察觉不到的方式回应着她，也或者就像是严告想的那样，220t知道一切，听到一切，看到一切，但是就是不回应。

说着说着，严告就发起了邪火，火气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她把能说的都说出来了，但是220t依旧没有给予回应。

转眼之间，三个小时过去了，220t一点点的回应都没有，还是和前几次一样。严告数了数自己可能说过的内容，就连她自己都数不清了，每一个话题说完了都要问一问220t。奈何没有反应，它和550w怎么就差那么多呢。

最后她只能悻悻离开，真是不爽。

出去的时候，后面的照明又依次关闭了。到底是没住成，也不打算住了。她在220t前面的空地上画上了好几个乌龟，也画上了自己在床上睡觉的简笔画，歪歪扭扭的。

出门的时候，她的葫芦娃已经等在门口了，视觉单元正向下对着她，就像是一个人看着她。

好像，一切都在不言中。

“走吧，刚才说了那么多，你都不理，回去吧，早知道就不来了，走这么大老远过来，还不如就对着葫芦娃说半天呢。”

严告觉得这次对220t的调查研究，好像没有什么进展，只能通过各种侧面来证明220t具有什么样的性能，又有什么样的稳定性。

第一批220t的生产制造很快就完成了，比严告看到计划报告上面的时间要快了近两天，但是她并没有接到消息，一直等到第一批完成的五天后才通知她。在第六天的中午，就得起身返回联合政府了。

她问爱丽莎：“怎么这么晚？”

“这叫认真负责！晚了这三天，其他国家的地下城能稳定几百年呢，反正呀，你就是过来查看运行的智能设备的，你又不监督制造，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我总算是轻松了一些了，希望你在这里能有所收获吧。”爱丽莎非常自信，她好像是做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你没去220t那里吗？”

“我去那里干嘛，你的通行级别可是比我还要高的，我只有被要求的时候才能进去，其他的时间，我过去干嘛？没意思，你这就要走了，我也没有什么好送给你的，那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严告不想要她的东西，拒绝到嘴边的时候，又改了，“你有好一些的通讯设备吗？手机电脑之类的。”

“那些？那可不便宜啊。”

“送还是不送？”

“好吧，好吧，我送，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那我可以现在就要吗？”

严告打算着给弗洛伊德弄一个能够使用的电子设备，那就从爱丽莎这里要就好了，正巧她要给，她也不缺这点东西。

爱丽莎问：“那你有什么要送给我的吗？”

“没有。”

“好吧，我看你身上也什么都没有，行，我也不稀罕，过会我让人送过来。”

晚一些的时候，严告去找弗洛伊德。他正巧和布鲁托·巴恩斯在一起，布鲁托也被老板开除了，但是他还是拿到了一些不那么可观的薪水，起码他没有挨打。

“哦！是严啊！你还没走？”布鲁托说。

“明天就走了，第一批出来了，我就得跟着回去了。”严告遗憾地说。

“啊？这么快？”布鲁托惊讶地说。

“我在这地下城差不多都转熟了，报告什么的都写好了，已经发回去很多了，那件事有结果了吗？”

弗洛伊德对于严告明天的离开，伤心表现在了脸上，“没想到这么快。呃，查到了，还是他小子有本事，我也大概明白了一些吧。”

“那是怎么回事呢？”

布鲁托说：“还是我来说吧，那些临时住所的人是地面上的孩子，临时住所差不多跟那些人同时出现，他们是被招进来的，作为劳动力招进来的，说是为了地下城的活跃的气氛，为了社会什么的。他们下来的时候，地面上就有了那些新的机器人了，过去维护秩序的，有的地方还发生了一些冲突，地面上孩子帮派盛行，争夺物资，杀人越货，地面上的生存法则很残酷的，我听了之后，好震惊啊！”

“地面上来的？”这和严告之前猜的一样，“大概多少人啊？孩子都下来了？感觉，感觉这算是一个好事吗？”

弗洛伊德摇摇头。

布鲁托继续说：“没有，没有都下来，他们大概都是9到12岁的孩子，大概几千号人吧？几万？每个地下城一分，差不多就是每个地下城一百到两百人吧，这么看来不算太多，但是也不少。全美的地下城大部分都建立起了勒维尔那样的一个临时住的地方，用来供地面上的孩子居住的。说真的，那里的居住环境比这里好，好太多了，干净整洁！起码，味道很好！而且明亮，你看这臭死了，他们一日有固定的三餐，还有饮水，也有医疗条件，他们还检查身体。”

“医疗，医院给他们开门？那……都是免费的？不会吧，我觉得他们没有这么好的心。”

“对，不是免费的，他们说一切都是有花销的，但是进入地下城完全是勒维尔整个董事会的大仁大义！”

“他们这么说的？”严告问。

“对，他们都没有钱，他们现在生活日常中的所有费用，都是负债的增长，和抵扣什么来着，信用抵扣？大概是这个意思。我当时说，你们还有信用？他们其实也不清楚，但是听管理的人说是所有的计费都有消耗，需要他们用工作劳动来还，就相当于是负债了吧。他们还说，那样的话，他们就非常的放心，如果全是免费，他们好像觉得不太好，他们在地面上知道那种残酷的规矩，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觉得也对。”

布鲁托甩了甩脏油油的长发，看了看弗洛伊德，见他不说话，就继续说：

“我昨天就和队长说了，我一开始知道还有那种好事的时候，我还真想加入勒维尔集团的，在他们的集团，起码是绝对饿不死的，但是队长和我说，其实那是更残酷的一种奴役关系，他给我解释了一下，但是我觉得，活着不就很好了吗？干嘛还在乎奴役不奴役的！”

“呃……”

“我还没说完呢，你知道吗，他们下来地下城，要洗澡，住房子，吃饭，甚至是上厕所，每一样都是有花费的，天呐，那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寸土寸金，不是地下城的人走一步都要花钱。其实我也想过，队长说的是对的，如果我去的话，我就要担负那里的所有费用，到时候我的负债就像是地下城这么深了！那我何止是卖出住房权，我要还的话，我甚至得把我认识的人都卖掉，我才能还的起，我可不要那样！所以我现在打消了这个念头。”

严告看着弗洛伊德，说：“那，那这意味着什么？”

弗洛伊德说：“十分廉价的劳动力吧，现在大伙对勒维尔集团的口评是很好的，但是小孩不是这样，小孩的工作被抢了之后，就只能拿更少的报酬去做原来工作量一样的工作，像是我和布鲁托，那我们得到的就会比以前少了，除非，我们也加入他们的临时住所。”

布鲁托说：“不要吧？加入是要花钱的，花钱加入吗？”

弗洛伊德点点头，“对呀，那能怎么办？我们甚至都要白干活了，或者我们干的活以后都可能是勒维尔集团的活，人家可以要你，也可以不要你，你只能选择要更少的钱，或者是不要钱！oK？那这么看的话，勒维尔集团想要控制整个地下城，也不仅仅是地下城，他们会……会控制每一个地下城，这是我大胆的猜测。将地面上的孩子弄下来，这一招真厉害，太厉害了。”

布鲁托抓了抓头发，抓了一手油，然后在裤子上抹一抹，说：“嗯，我是想不明白，欠下钱确实很麻烦，但是谁控制地下城不都一样吗？还是要工作要吃饭，一样的呀！”

“布，我真是服了你了，你总是这样！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有有有，还有，那些人说他们要努力工作，把还在地面上的亲人接下来，接到地下城来，天天死人，那就天天有机会，只要他们努力，赚够了一定的钱，那他们就能把地面上的家人啥的接到地下城生活。他们手上有一个那样的手环，那就是他们的算是身份信息卡，有人去查看他们的负债，发现已经欠了几千美元了，那还是十天之前查到的，我估计未来几个月就能还完了吧。”

弗洛伊德接过话头，用汉语说：“从布的描述上来看，他们对勒维尔集团是非常感恩戴德的，毕竟是从地面到了地下城，从一个世界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之前说了，这算是勒维尔集团把他们从罪恶丑陋的抽签制和残酷黑暗的世界中拯救了出来，要是我，我肯定唯命是从。

“所以，这算是勒维尔集团控制人，控制地下城的一种手段，这一步很厉害，他们现在还有220t，看得出来，他们的野心是非常大的，或者他们真的还有数字生命技术呢，他们简直是……控制了一切，当然啦，他们以前也确实控制着很多方面，哦，勒维尔集团的人还有一个人在联合政府呢，得靠你对付他了……”

布鲁托没听明白弗洛伊德说啥，跟着瞎点头，说：“对，勒维尔集团这算是一个善举了，但如果他们以后能让负债少一些的话，我看看我的情况，将来我可能就加入他们了，但是他们现在不要任何的地下城的孩子，不知道他们计划着干什么，我估计是一件大事！我估计他们是要竞选总统吗？我得好好打听打听。”

严告笑了一下，“行，你现在也算是一个情报收集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