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荒谬了。
黎问音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信息。
她极其惊愕地瞪大了双眼,注视着面前气质截然不同的“南宫执”,脑子嗡嗡的无法反应,信息过载瞬间宕机了。
......不对。
莫观是历史上有名的白魔法师之一,虽然英年早逝了,留存下来的照片不多,但是还是有几张的。
黎问音在教科书上见过莫观的照片,绝对不是和南宫执长得一样的。
可她的目光稍稍往外一滑,瞥到了旁边商店橱窗上倒映出来的身影。
站在她面前的少年,俨然就是教科书上的莫观。
黎问音不可置信地反复对比,不停地在橱窗倒影和眼前真人之间对比。
不管她使劲揉眼睛看了多少次,站在她面前的就是“南宫执”,而倒影出来的,就是莫观。
......她疯了吗?
黎问音是不敢信的,可她冷静下来观察四周,周围的建筑物以及人们的穿衣风格和她所处的现代有着很明显的差别。
正好黎问音现在穿的白塔工作人员的白袍制服,才没有显得异常突兀。
更不敢听的来了。
莫观热切地提问:“那你要不要来我家坐坐?我养母这个点正好在家,等着我回家做饭不让她饿死,你想去魔法界找人,问问她,或许有帮助。”
黎问音吞了口口水。
去见谁?
......萧语?
不等她反应,莫观当作她默认了,热情友好地领着她去了自己家做客。
他们家离得不远,就在临街的一间小阁楼的顶层。
木质的地板踩得咯吱咯吱响,莫观心情很好,手上提着菜篮子,脚步轻盈愉快,有滋有味地哼着不成曲的小调。
黎问音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走得极其沉重。
她头脑发懵,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脚下每一步仿佛都踩到了自己的心脏上,咚咚地一声一声,鼓动如雷,控制不住地于耳畔响起了一阵无声却又震耳欲聋的鸣音。
黎问音感觉自己真是疯了。
穿越到了几百年前的过去,碰到了莫观,还要去见萧语。
那个威震全世界,让无数人闻风丧胆,后世人担惊受怕的萧语。
她一定是疯了,明知那人是萧语,应该要躲,应该要跑,应该要逃的远远的,萧语随便出手就能碾死自己。
可黎问音遏制不住自己那在不停轰炸大脑的好奇心。
她有太多太多疑惑,太多好奇,或许只有这次机会,可以从萧语身上得知一二,过剩的甚至有些偏激的探究欲在此刻凶猛翻涌,直接顶到了天灵盖。
莫观快乐地一把拉开了家门:“我回来了!”
黎问音随着这“咚”的一声,心脏骤停。
她从恍惚执着中清醒出来,停步,后悔的肠子铁青。
那可是萧语,大黑魔法师萧语,自己手中的怀表大概率都是她的。
自己真的在找死。
莫观这一声呼喊过后,黎问音看见一个干瘦的女人从堆满杂物的沙发里爬起来,拖着慵懒的步子,脚不离地地蹭过来。
屋内空间不大,瓶瓶罐罐堆的东西倒是不少,行走很有些困难,一会要推开玻璃瓶,一会要踢开杂货箱子。
那女人的形象有些超乎黎问音的想象。
她干瘦,简单,全身上下就一件洗到发白的衬衫,和一条不甚在意形象的大裤衩,拖着拖鞋悠悠的走,头发随性地搭着,看着不像早上梳过的。
萧语侧眸,看到了莫观身后的黎问音。
那清淡平静的一眼,看得黎问音直接屏住呼吸,垂落在身侧的手不停地颤抖。
恐惧到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萧语微顿,随口问了一嘴:“学校里的朋友?”
“不是啦,我才刚入学半年,哪来的关系那么好的朋友。”
莫观看着满屋子繁杂堆积的窘迫,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忙前忙后地关上家门,将黎问音迎进来,对她说不用客气随便坐。
“这位小姐是我在外面遇到的,她说她认识的人长得和我很像,有可能是我的亲戚,刚好她想去魔法界找人,就先请回家做客了。”
他朝黎问音介绍萧语:“这位是我的养母,萧女士,如你所见,她是一位闲散的无业魔法师,喜欢乱研究东西,把家里搞得很乱。”
黎问音几乎是在竭尽全力不表现出自己的恐惧,勉强地扯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萧语打了个哈欠,纠正:“我没有把家里搞得很乱。”
莫观疑惑:“这还不够乱?”
别说黎问音没有地方下脚了,他自己行走都很艰难。
萧语困顿颓气地微微一耸肩:“可能它本来就是这样?”
莫观:“本来不也是你搞得......”
萧语不听不听,汲着拖鞋晃走了。
莫观很无奈,向黎问音解释:“请别见怪,我家这位萧女士平常就是这样。”
黎问音惊疑地看着。
刚晃悠走的萧语又晃悠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只白瓷的碗:“家里没多余的碗,用这只吧。”
莫观不可思议地看过去:“我昨天还看见你用这只碗熬魔药,这能拿来给客人用餐吗?”
“你想多了,”萧语晃了晃碗,“是让你用这只碗吃。”
莫观:“......”
莫观幽怨地瞪着她,郁闷地鼓起了脸:“萧女士,不求你把我当个人,求你在意一下我的死活。”
萧语疑惑地看过来,不明白给他换个碗怎么就是不在意他的死活了,不就是昨天用它熬制了有毒魔药?
“我会让你一直活着的。”
说完,她又拿着碗不知道晃到哪里去了。
莫观目光追随着她移动,嗔怪着嘀咕:“真不知道她这个德性怎么把我养大的,全凭我的一身顽强吧。”
黎问音默不作声地望着。
随性,自然,平和,夹杂着偶尔一两句拌嘴,很普通的家庭日常。
寻常到让黎问音产生了极强的割裂感,完全无法把这两位与白魔法师莫观和黑魔法师萧语,联系在一起。
莫观一进门就在忙活,简单收拾了一下到处摆放的挡路杂物,就勤勤恳恳地去小厨房里做饭了。
萧语不知道晃到哪里去了,一度没有任何动静,等莫观喊开饭了她才出来。
像是在故意逃避打厨房下手。
黎问音坐在餐桌上和他们一起共享午餐时,真实地感觉一切都荒诞极了。
萧语一边吃饭,一手还持着一张展开的报纸在看。
莫观看不下去,叮嘱了两句:“萧女士,吃饭就好好吃饭啊。”
萧语头也不抬:“啰嗦。”
“......”莫观滴滴叭叭,“行吧你看就看,不过你们最近都注意着点啊,外面现在不太平,萧女士,你这几天尽量少出门。”
黎问音顺着小心试探着提问:“不太平?”
“还不都怪那个罪恶的「连帽衫」,”莫观叹了一口气,“凶残无比,到处害人,弄得人心惶惶。”
“「连帽衫」......”黎问音低声念叨了一句。
她余光无声地瞥了眼萧语。
萧语仍在看报纸,对此充耳不闻。
“小姐你也要小心一点啊,现在外面不仅是有那个到处作乱的「连帽衫」,还有一大堆痴迷的邪教徒。”
莫观唠唠叨叨地严肃着脸。
“这些人都很恐怖的,都是疯魔了的人,在路上远远地遇见有类似特征的,一定要躲的远远的。”
黎问音点头:“好的,感谢你。”
莫观最担心的还是那个看报纸的女人,可萧语一直在看报纸,对他的喋喋不休司空见惯,完全当作过耳旁风。
莫观一顿,无可奈何地继续说:“萧女士,你认真听我说话呀,你真的要小心一点,我还有两周就开学了,不能一直在你身边,现在外面那些邪教徒猖狂的很,你一个人独居,很容易被盯上的。”
萧语还在看报纸。
她念出了自己所看的内容:“十六七岁,正是孩子的青春叛逆期,对此,有以下十条方法可以轻松应对。”
莫观:“?”
黎问音:“......”
莫观一个叛逆暴起,气的不行,当即施了个火魔咒,一把把萧语手中的报纸烧了。
“看什么看!不看了!垃圾报纸,吃饭!”
萧语:“......”
只是在看报纸。
干瘦颓废的女人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手腕,自己又施了个魔咒,让本被火焰烧尽消散的报纸又一点点重回她手上了。
萧语继续看:“还差一面看完。”
莫观嘀咕:“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魔咒......未来我高年级学到了,我一定狠狠遏制你的猖狂。”
黎问音默默扒饭,心想让闲散的物品“起死回生”,这可不是魔法学院会教的魔咒啊......
另外,目前这两位的相处出乎她意料的和谐。
印象里,莫观可是追杀了萧语半生,不死不休,他还曾死了很多次,又被萧语复活了,常人无法理解的病态纠缠。
现在的莫观,才十六岁。
他还不知道,他一口一个的“萧女士”,就是那位他唾弃的「连帽衫」。
黎问音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纵使她狗胆包天,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揭穿萧语,默默地从旁观察着,尽量降低存在感。
饭后,她正坐着想接下来该怎么做时。
干瘦的女人主动开了口:“你有事想问我?那随我过来。”
萧语主动邀请她进一个小房间。
黎问音心跳如雷。
莫观洗碗去了,听到动静,探头来叮嘱:“萧女士!记得对人家客气点,人家是客人,还是给我情报的恩人——”
萧语把他的声音关在了房门外。
“萧女士,”黎问音胆战心惊地编想理由,“我是......”
“奇怪,”萧语呢喃,“他不应该还有亲人在世啊。”
黎问音倏然止声。
萧语悠悠地说完:“我明明把他们全杀了。”
噔噔咚。
黎问音心脏猛然骤停。
这就是萧语。
鼎鼎大名,让后世胆颤数百年的萧语。
“我、我有点脸盲症,那看来我是认错人了,抱歉打扰了。”黎问音极力地牵出一抹僵硬的微笑,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惊恐。
萧语又问:“除此之外,你没有其他想问我的了吗?”
黎问音僵硬地摇头:“......没有。”
萧语安静地看着她。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也很淡,说不上高高在上也没有蔑视瞧不起,就是空空的,仿若对眼前人不甚在意。
看石头,看天,看海,看人,都是一样的眼神。
“在我说出那句话后,一般人普遍都会惊恐,惊愕震撼地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
萧语一字一句地淡声说完。
“可你不一样。”
“你一开始就在惊恐,用看天大的疯子的目光看着我。”
“看来你认识我。”
黎问音头顶在发麻,体内的血液在疯狂叫嚣着危险,极度的危险,强悍到无形于空气中无处不在的震慑力。
她颤抖。
“......看得出来萧女士和养子之间的关系很好,我想您这么做,其中大概是有什么缘由的。”
“嗯,”萧语顺着回答,“他的原生家庭是一群贩卖儿童的人渣,我杀了他们几年后才发现漏了个孩子,流浪在外面当孤儿,索性捡回来了。”
黎问音没想到萧语真给自己解释了。
她艰难地点点头:“可以理解,我明白了。”
萧语走到了工作桌边,低首摆弄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物品,抓起一只瓶子仔细瞧了两眼,拿着一根枯树枝一样的魔杖敲了敲。
她头也不抬:“不过你想问我的还是只有这个吗?”
黎问音凝固在原地:“嗯,对呀......不然我们萍水相逢,还会问什么呢?”
“比如问问我作为「连帽衫」怎么会蜗居在这里,”萧语声音很轻,说的内容却似炸雷,“再比如你身上那件有我气息的魔器,是怎么一回事。”
黎问音哑然。
“亦或者......”
萧语拿着枯树枝魔杖,扭头看她。
“你来自很遥远的未来,费这么大劲回到这里,不应该只为了探究些不痛不痒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