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那一刻。
黎问音的目光,可以说是清澈而呆滞的。
她自认为聪明绝顶盖世无双,但当她听到这句话时,她还是以为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什么叫又要为了拯救世界,离开他?
她曾经干过这茬子事吗?
完全没有吧。
尉迟权问完这一句话后就没追着问了,他乖乖低着脑袋,仔细打量起黎问音换下来的沾染血污的衣裳。
“你流了好多血,受伤肯定很严重吧。”
小小的十二岁的尉迟权,此时已经贯彻一体的温和优雅,轻声询问完,就似一个小绅士一样,动手开始叠她换下来的衣服。
尉迟权老是喜欢帮她收拾各种东西,黎问音都已经习惯了,但毕竟还是不太一样的,他那会是她男朋友,爱做这些事。
现在黎问音总感觉自己在压榨童工。
她忙劝阻他不用动手。
尉迟权被推让到一边,无辜着一双眼睛看着她,有点可怜地垂下了手,好像很惋惜的小模样。
这下更像她在欺负他了。
黎问音摆手:“没事,刚才是挺疼的,现在涂了你给的药,已经满血复活!元气满满了!谢谢你!宝宝!”
尉迟权点头:“唔。”
黎问音顺着问:“刚才那个帮忙联系巫祝延的事......麻烦你了,他大概什么时候能来呀?我以后有机会肯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尉迟权:“嗯,待会我去写信,不出意外巫祝延老师明天早上就会来。”
巫祝延......老师?
黎问音惊诧了一下,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恭敬称呼巫鸦老师,她还有点不习惯。
小小只的又又这么有礼貌呀。
“好!那麻烦你了!”黎问音很爽快地应答。
尉迟权乖乖地站在旁边,微微歪了歪脑袋,好奇地观察着黎问音:“请问这是什么?”
他问的是黎问音怀中露出了一个小角的怀表。
“这个啊......”黎问音正经起神情,很严肃地对他说,“这个是很危险很危险的魔器,小孩子不可以乱碰喔,姐姐我呢,就是要把它送到一个它该去的地方的。”
“唔......”她说的很严肃,尉迟权的表情就很严肃地板起来了,小小一张脸很认真正经的样子还挺可爱,“那姐姐在做好伟大的事。”
黎问音被夸美了,充满自信地点了点头:“嗯嗯!哎呀也没有啦......”谦虚但又并不那么谦虚地挠着后脑勺摆了摆手。
而后,小尉迟权领她去了一个地方,销毁她沾染了血污的脏衣服,告诉她可以藏在自己的房间里。
晚上,他还给她带了饭,告诉她放心,没有引起侍卫怀疑。
尉迟权写好了信,塞进了一个信箱魔器里,他这个年纪已经在忙碌于各种社交了,一看那个信箱就是做此用处的。
黎问音特别感激欣慰,感觉自己真是来对了地方找对了人,又又不愧是又又,这么小一点就这么靠谱。
她美美地夸了几下好宝宝,自己不忘试着研究清楚这只威力强悍的怀表。
黎问音试着放出自己的魔力进去探查它,但它太过强悍了,魔力一探进去就立即断了联系,其复杂高精程度完全不是黎问音目前可以研究透的。
还好,她可以寻求这个时间点的巫鸦老师的帮助。
深夜了,黎问音在尉迟权的房间一角打了个地铺,有了盼头,也算是暂时放心睡下了。
——
隔天。
“什么?!”黎问音遗憾,“巫祝延没回应?”
“嗯......”小尉迟权为难地持着昨晚原封不动的信件,“抱歉,按理来说是能直接送到他手上的,但可能他藏匿了踪迹,信没能寻到人,退回了。”
黎问音咬牙。
哎呀这个巫鸦老师总是神出鬼没的,是会有这种状况,怎么刚好就在这时候找不到人!
看到她遗憾焦急,小尉迟权也很难过遗憾,仿佛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垂着脑袋看着自己的手。
“没事没事,”黎问音不想让他有心理压力,就摆着手好声道,“再接着投就是了,这不怪你宝宝。”
小尉迟权点点头,主动提议:“我多写几封多投,尽量增加概率。”
黎问音很感动,用力点头:“好。”
白天白塔会有工作人员出入,来给尉迟权做身体素质的各项检查以及上课。
黎问音基本上就一直待在尉迟权自己的房间里,不敢踏出半步,她绞尽脑汁地研究怀表,恨这个怀表没有附带说明书。
到了傍晚,尉迟权结束了一天的课,投完了信,就回房间关上门,和生无可恋的黎问音聊聊。
“你的伤好了吗?”
“完全好了!昨天就完全好了。”
“唔......我可以好奇一下,是谁害你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吗?”
“一个叫林晟辉的人,”黎问音苦恼仰望天空,“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要弄我,我明明和他无冤无仇的。”
她也完全想象不到未来能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嗯?”尉迟权微微歪头,“这个人我听说过。”
“啊,对!”黎问音记起来,“他是你父母的学生来着,你应该知道。”
尉迟权若有所思地点头。
但他很好奇:“他能伤到姐姐你吗?他没比我大几岁呀。”
“这个说来很复杂,”黎问音皱着小脸,“反正不是现在的他做的,我也还在探查究竟是什么原因。”
尉迟权似懂非懂地颔首。
黎问音心想着为难孩子了,听在他耳朵里一定感觉她是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
但他居然还能保持礼貌耐心聆听她说完,并且给出温和客气的反馈,小小的尉迟权真是和大大的尉迟权一模一样。
黎问音一筹莫展。
明天吧,明天。
黎问音躺在地铺上,盖好被子。
等联系到巫鸦老师,就能有进展了。
——
第三天。
五封信件再次被退回了。
黎问音抓耳挠腮,忍不住纳闷:“这个巫鸦老师真的是,好死不死现在不靠谱了!可恶的眯眯眼!邪恶的眯眯眼!过分的眼镜眯眯眼!”
尉迟权不语,默默地又多写了几封信,把信件数量增加到十封。
黎问音每一封都看了,他用词很诚恳,恳切地表示有要事想要商议,请求巫祝延老师来白塔一趟。
她郁闷地乱骂了一通,觉得不能完全把希望寄托在巫鸦老师和自己能天赋异禀研究透怀表上,她需要勤能补拙一点。
于是,白天尉迟权在外上课时,她就窝在房间里翻书,试图寻觅任何类似的魔法。
只可惜涉及时间的魔法都是禁术,哪怕是再晦涩难懂的古朴珍藏,对此提及也很少很少,可参考的文献极其有限。
更别提什么可以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的黑魔器了。
世人对萧语避而不谈的弊端再次体现的淋漓尽致。
但黎问音不会放弃。
她努力钻研着,寻觅不到有关时间的魔法,那就放大范围,什么涉及钟表的魔法,钟表类魔器,都看看。
这一晚,尉迟权端回来的饭是好吃的蛋包饭。
——
第四天。
今天退回的是十封信。
黎问音没等来巫鸦老师,但是等来了另一个人的意外闯入。
她在尉迟权房间的窗边看见,一个小男孩哼哧哼哧划着一只小船来到了白塔孤岛,正是她那天油嘴滑舌夺了船的小孩。
冷静下来仔细端详,黎问音才发现,怪不得她那天感觉这小男孩很面熟。
原来是林晟辉,他是林晟辉小时候。
她站在窗边,看见林晟辉划船闯入庭院花园里,撞见了正在看书的尉迟权。
原来林晟辉和尉迟权小时候有点交集。
那未来林晟辉对她的血海深仇,会是有关尉迟权的事吗?
黎问音摸着下巴寻思了一阵,发现很有可能,他如果和尉迟权起了什么冲突,她肯定是会帮着又又的,然后林晟辉就恨在自己了,这似乎非常说得过去。
再往后就是侍卫赶来抓偷跑的林晟辉了。
黎问音不敢在窗边多待,立即缩了回去。
——
第五天。
今天退回的是满满一信箱的信。
随着这几天无回应的信件越来越多,黎问音寄托在这上面的希望就越来越薄弱。
她将更多精力放在研究怀表,以及钻研深奥的古书上。
在错位的时空每多待一天,黎问音就更心焦一份,她不知道自己的时空是什么情况,是暂停在她消失的那一刻,还是正常流动,只有她消失了。
若是正常流动......黎问音想都不敢想。
她要使出浑身解数了,已经在看各种稀奇古怪的偏门魔咒,试图大海捞针地寻觅到一两个有用的。
这些杂七杂八的偏门魔咒不愧是偏门魔咒,什么让西瓜变酸咒,让头发分叉咒,让鼻涕泡更结实咒。
黎问音很疑惑这种魔咒,创造出来的理由是?故意逗人笑吗?
还有什么脚步轻咒,不发出声音咒,干扰快递运送咒......
黎问音看着看着,目光沉了下去。
这一天晚上。
结束了一天的课程以及和黎问音的闲聊,小尉迟权乖乖地在柔软地大床上睡下了。
黎问音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
她睡不着。
这一晚过去,就是第六天了。
她一天比一天心焦,一天比一天待不住。
黎问音脸一侧,目光看向窗外高悬于空的夜。
只是......
一个小小的想法。
黎问音掀开被子,悄无声息地爬了起来。
她用上了偏门魔咒里看到的脚步轻咒,不想打扰沉睡的尉迟权,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房门。
她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此时正是深夜,白塔里除了他们空无一人,过于庞大又过于空旷,让人不免激起了几分寒瑟之感。
黎问音悄着步子,走下了旋转楼梯。
她来到了那只位于门口的信箱魔器旁边。
沉默地盯着看了许久雕刻精美的信箱魔器。
黎问音伸手,探进了信箱口,摸到了里面满满一箱子的信件。
都是尉迟权写出的信件。
它们会在零点一过,立即送出去,去寻不知神出鬼没在哪里的巫鸦老师。
......按理来说,是这样的。
黎问音摸出了一封信,就着依稀零碎的透过琉璃花窗洒进来的月光,双手捧住了它。
她放出了一点点魔力,探入这封信里。
......物品追踪定时传回咒。
书上记载着的偏门魔咒之一。
一道柔和温润的声音响起。
“你发现了吗?”
黎问音抬眸望去。
小小的少年穿着丝绸睡衣站在旋转楼梯中间,扶着扶手安静地注视着她,目光很清醒,完全不像刚睡醒的模样。
黎问音昂首望着他,哑了哑声:“......我从来没怀疑过你。”
尉迟权。
黎问音抬手打开了信箱的闸门,让信箱魔器里满满一箱子信全倾泻而出。
白花花的信纸哗啦啦地顺着倒了出来,洒了一地。
每一封,每一封上面,都有着一个,物品追踪定时传回咒。
零点信箱把它们送出,零点零一分立即传回。
它们根本没有被送出去过。
黎问音难以置信地疑惑望着站在楼梯上看着她的小小少年:“又又,这个咒是你下的吧?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尉迟权缓步下楼,没回答,反问:
“又又,是谁?”
“......”黎问音抿了抿唇,“是你,权,拆开木又,又又是你的昵称。”
尉迟权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原来是我。”
黎问音看着他走下来,追问:“你为什么要下这个咒在信封上?”
“拯救世界的姐姐,我不希望你走,可我不知道怎么留住你,抱歉,用了很卑鄙的手段。”
尉迟权一步一步地走下来,乖巧地看着她。
黎问音接着问:“所以你故意......不是,那你为什么还要明面上装作友好地答应我的请求?”
“因为我想让你觉得我是一个......”尉迟权微微歪头,“好宝宝?”
黎问音愕然震惊。
“宝宝你这样是不对的,”黎问音认真地告诉他,“你怎么能骗我呢,我要生气了。”
“姐姐不要生我的气。”
小尉迟权微微抬手,施展了一个魔咒。
“看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哐当一声,大厅一个雕像倒下来一截,一个手脚被绑住,嘴巴被胶布缠住,呜咽着蠕动的人影顺着倒了出来。
那是林晟辉。
尉迟权抬手介绍:“这个人伤了你,我把他抓起来了,下面一步怎么做,如何处置他?”
黎问音头皮发麻。
十八九岁的尉迟权,克制,温柔,虽有小小的恶劣任性,但骨子里是很温柔的,深深地爱着她。
但十九岁的尉迟权能克制住自己。
不代表十二岁的尉迟权可以。
黎问音习惯了他的温柔。
总是会下意识忽略。
他还是一个天生的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