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柠瞥了一眼杜媛远去的背影,笑着打趣道,
“要不是这个女同志说,我都不知道你已经是秦副科长了呢。”
秦远舟闻言,脸上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道,
“现在只是个虚职,没什么实权。之前我不是说过,看在我之前立功的份上,军医院酌情给我照顾。现在说是副科长,其实就是给了我一个跟着学习的机会,挂了个名头,方便做些事情。”
他顿了顿,见林晚柠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并没有因为杜媛的出现而有任何不快,这才主动说道,
“刚才那个人是我们行政科的干事,平时工作常有接触,所以显得跟我很熟,你别多想。”
林晚柠笑着点点头,眉眼弯弯,
“你刚才的态度已经表明一切了,我才不会多想呢。再说,我相信你。”
小飞在一旁听着,立刻得意地扬起小下巴,插话道,
“嫂子肯定不会多想!刚才我都那样说了,那个阿姨不会听不懂吧!”
秦远舟这才惊讶地意识到,小飞刚才那番看似天真无邪的“宣示主权”,竟然是故意的!
他忍俊不禁,揉了一把小飞的小脑瓜,语气中带着一丝哭笑不得的宠溺,
“你个小家伙,原来你……”
小飞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理直气壮地说道,
“那我不管!谁让她刚才那副眼神一直盯着你看的,我嫂子会不高兴的,我也不高兴!哼!”
他那副小大人似的护短模样,逗得林晚柠和秦远舟都笑了起来。
林晚柠更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小飞肉嘟嘟的小脸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嗯,看来嫂子没白疼你。”
秦远舟看着一大一小两个,眼中满是温柔。
他的目光落在小飞头发卷曲的小脑瓜上,微微停滞,恍然意识到,其实自己早该发现的。
小飞和老爸秦振国都是自来卷,只有自己是直发。
以前从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不过,秦远舟不觉得这能改变什么。
二十多年的亲情,不是说改变就改变的。
只是,和黄家那边的关系,他还真是一时半会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才好。
三个人一边在街上走一边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春晓堂门口。
只见一辆看上去很高档的黑色小轿车安静地停在春晓堂的门前,与这古朴的巷弄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个年代,这样的车不多见,林晚柠和秦远舟对视一眼,以为是安之恒或是安泽深来了正想上去看看,这时车门打开了。
一位穿着深色中山装,面容儒雅却带着几分难掩疲惫的中年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男人的目光在看到秦远舟的一刹那,明显地亮了一下,随即脸上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复杂的情绪。
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秦远舟,仿佛要将他的模样深深镌刻在心底。
林晚柠何等聪慧,只一眼,便从那中年男人与秦远舟眉宇间隐约的相似之处,以及他此刻难以自持的神情中,猜到了他的身份——秦远舟的生父,黄耀中!
她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小飞的手,柔声道,
“小飞,我们先进去,让哥哥和这位伯伯说说话。”
小飞虽然有些好奇,但见嫂子这么说,便乖巧地点了点头,跟着林晚柠先进了春晓堂的院子,懂事地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秦远舟自然也明白过来眼前这位不速之客是谁。
他的目光平静地迎向黄耀中,没有激动,也没有怨怼,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黄耀中看着秦远舟,目光不断在他身上打量着,嘴唇微微颤抖,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浑浊沙哑,
“你……你就是远舟吧?”
秦远舟“嗯”了一声,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黄先生,里面坐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春晓堂的院子,在石桌旁落座。
黄耀中看着秦远舟与自己年轻时几乎如出一辙的轮廓,心中的激动更是难以平复,眼中甚至泛起了一丝湿意,
“真好……真好……没想到,我的另外一个儿子,真的还活着……”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却也夹杂着深深的遗憾和愧疚。
秦远舟的神情依旧平静无波,他看着黄耀中,缓缓开口道,
“可是,已经太晚了。二十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情,都已经无法改变了。”
他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疏离感。
黄耀中闻言,脸上的激动之色微微一滞,随即涌上一股苦涩。
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是啊,太晚了……太晚了……”
他抬起头,看着秦远舟,眼神诚恳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
“远舟,你不要担心,我今天来,不是来强求你认我的,更不是来替黄景文那个逆子求情的。我……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哽咽,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我只希望……以后能允许我,时不时地来看看你,可以吗?”
秦远舟沉默了片刻。
他能感受到黄耀中语气中的真诚和那份深藏的父爱,但他们之间的陌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更何况他刚刚经历了亲兄弟的谋杀和亲生母亲联合养母一起搞的算计,秦远舟实在没办法让自己带入一个“儿子”的身份中去。
可不知怎么的,黄耀中表现出的小心翼翼和刻意讨好刺痛了他的心。
最终,秦远舟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可以。只是,我希望我们各自安好,不要过多打扰彼此现在的生活。”
黄耀中听到秦远舟点头,眼中顿时迸发出喜悦的光芒,连连说道,
“好好好!我明白!我明白!只要能看看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搓着手,似乎想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关切,但作为一个习惯了发号施令的男人,面对这个失散多年、从未真正相处过的儿子,他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表达那份迟来的父爱。
最终,他也只是又说了几句注意身体、好好生活之类的客套话,便起身告辞了。
他知道,今天能得到秦远舟这样的回应,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能操之过急。
秦远舟起身相送,看着黄耀中略显蹒跚和落寞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在他即将上车的时候,秦远舟忽然开口道,“以后,可以偶尔走动。”
黄耀中的脚步一顿,惊喜地回过头。
秦远舟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静,
“但还是那句话,前提是,不打扰彼此的生活。”
黄耀中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开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纯粹的喜悦。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都有些颤抖,“好!好!我知道!远舟,谢谢你!”
说完,他才转身上了车,汽车缓缓驶离了春晓堂。
秦远舟站在门口,目送着那辆黑色的轿车消失在巷口,久久没有动弹。
他知道,有些血缘的羁绊,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彻底割裂的。
而他与黄家的关系,也注定不会像他想的那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