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沈郎君,你怎么这么善良(1 / 1)

沈云蘅握着伞骨的指节微僵,他没想到宋娴晚也会伸手。

青竹伞面上晕染的墨色山水随着他指尖颤动,在雨帘中摇晃出层层涟漪。

伞骨在两人交叠的指间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沈云蘅慌忙撤手后退半步,伞面顿时朝宋娴晚那边倾去。

细密雨珠霎时扑上她鸦青鬓角,他望见一滴水珠顺着她眉梢滑落……

“我……”

喉结滚动间,他听见自己声音似浸了雨雾般潮湿。

“我和姑娘素昧平生……”

尾音被骤然加急的雨点击碎在石板上。

宋娴晚却将伞柄又往他跟前推了三分。

油纸伞骨上垂落的黛色流苏扫过她皓腕,像宣纸上晕开的远山轮廓。

“我瞧着郎君面善,不是个坏人。”

她眼尾弯成新月,颊边梨涡盛着檐角漏下的天光。

“若你不愿,就当我胡言乱语好了。”

宋娴晚的余光看着那马车已经朝着侯府而去。

也不知刚刚那掀开的车帘,有没有让秦颂亭看到她。

沈云蘅呼吸微滞,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的姑娘。

在沈云蘅的印象中,女儿家本就娇柔,不会说出,让陌生郎君送她归家的话。

可她的眸中却似揉碎了星河,教人想起上元夜穿透薄云的月光。

“好。”

这一次,他没再推拒,宋娴晚唇角勾起的笑,明媚得有些晃眼。

“这伞,姑娘撑着就好。”

沈云蘅抬脚,正要离开,却被宋娴晚喊住。

“我这里,还有一把伞。”

他侧身,眼中划过不解。

还有,一把伞?

宋娴晚将那把伞递到沈云蘅面前。

那是刚刚茯苓买回来的,两把伞,她刚刚就是在等茯苓。

好巧不巧,却是遇到了沈云蘅,还有,秦颂亭。

沈云蘅没有推拒,伸手接过,撑开伞,率先一步走在她面前。

雨滴落在伞面,滴滴答答的,却难掩他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跳。

宋娴晚微微侧目看了他一眼,而后出声问道:“我还不知道郎君的名姓。”

“沈,沈云蘅。”

他轻声回了她一句,宋娴晚点头:“很好听的名字。”

想来也是哪家的清贵,名和姓,都很好听。

得了她的夸赞,沈云蘅的耳尖却是悄悄地红了些许。

“我是借住在永宁侯府的,宋娴晚,我的名字。”

“沈郎君,今日多谢你了。”

沈云蘅的话虽然少,可每当宋娴晚说话时,他都会认真地听她说话。

这份被珍视的感觉,倒是和秦颂亭完全不一样。

宋娴晚自觉自己利用了人家,心里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

所以两人走到永宁侯府门口时,宋娴晚让茯苓进府,去海棠苑取了之前从柳州带回来的文房四宝。

那是秦舒怡的嫁妆,如今用来给沈云蘅。

一是谢他今日送她的恩情,二嘛,自然也是要谢他,被她小小的利用了下。

“宋姑娘,这本就是应该的,我不能收你的礼物。”

沈云蘅听宋娴晚让茯苓去取东西,连连拒绝。

宋娴晚却是伸手止住他要离开的步子。

“一套文房四宝而已,我是个女子,用不到的。”

此话一出,沈云蘅却是轻轻摇头:“宋姑娘,这话说得不对。”

“嗯?”

他的话勾起了宋娴晚的兴趣,随后便听沈云蘅出声解释。

“读书从来都不是男子的权利,女子,也有读书的资格。”

“只是寒窗苦学对于女子而言,太过辛劳,那不是娇娘们该吃的苦。”

沈云蘅顿了下,眸光温柔地看向宋娴晚:“姑娘们生来,就是要被爱的。”

世人赋予儿郎诸多责任,他们要承担起许多国之根本的事情。

所以有些人便觉得自己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但沈云蘅觉得,女子也承担着许多,儿郎们做不到的事情。

生儿育女,掌管家中一应事宜。

若非如此,男人们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在外建功立业?

他们只不过是分工不同,仅此而已。

宋娴晚听着他的话,神色渐渐认真起来。

“沈郎君和别人,不一样。”

在他身上,只能看到谦逊,而看不到,身为男人的高高在上。

沈云蘅握紧伞骨:“宋姑娘,你也是。”

正说着话,茯苓也从永宁侯府中走出来,怀中抱着一个盒子。

里头装的,正是那套文房四宝。

“沈郎君,收下吧,你将来若是能为官,一定是个为君为民的好官。”

沈云蘅听着宋娴晚的话,看着这檀木盒子。

只是送她一程,便给予如此珍贵的礼物,沈云蘅觉得,自己有些受之有愧。

不过,到底是没再推拒,他伸手接过。

而后便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宋娴晚抬眼的瞬间,正撞进秦颂亭寒潭般的眸子里。

那人立在朱漆铜钉的府门前,玄色官袍染上雨滴,如血一般。

她下意识攥紧沈云蘅的衣袖,指尖掐出细褶。

秦颂亭的目光凝着经年不化的霜,连眼尾都似染了冰棱。

“沈郎君……”

她刻意让尾音打着颤,鬓边步摇随着瑟缩的动作轻晃。

“今日多谢你送我回府。”

余光里,秦颂亭握着弯刀刀柄的指节已然发白,青筋在冷白皮肤下若隐若现。

沈云蘅向前半步,替她挡住男人的目光。

他见过秦颂亭,知晓他身份。

那日在云鹤台,位高权重的大理寺卿秦大人。

他身上的威压如寒刃出鞘,惊得车辕处枣红马不安地踏着蹄铁,溅起雨水。

“今个儿心情好,提醒公子一句。”

秦颂亭忽而轻笑,抬手抚过腰间鎏金鱼符。

他眉眼间流淌着清浅笑意,却化不开眸中冷寒。

“我这个表妹……可没你看到的这么,单纯无害。”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去,官袍下摆金线绣的獬豸神兽随步伐起伏,在晨光中明明灭灭。

这场戏,总要有人先乱了方寸,才好唱下去。

“让沈郎君看笑话了。”

宋娴晚面色不佳,出声说出这句。

沈云蘅却是摇摇头,低声提醒她:“宋姑娘小心。”

他也看出来,秦颂亭不好相处,言语间对她,颇有微词吧。

在这高门大户里,她寄人篱下,这日子,又能好过到哪里。

“沈郎君,你怎么,这么善良?”

让她心里,生出许多愧疚之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