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缙山垂眸不语，玉江又踏入室内，拱起手来。
“大爷，昨夜当值的那名狱卒审出来了，他确实收了瑞王府的银子，与卫濂行了便利，此事会不会是瑞王他们收买了狱卒？”
话未说完，戚缙山就淡淡摇了摇头。
“不是他。”他看着院中的一方日光。
一只鸟落了下来，在地砖上跳着，一顿一顿地勾搭人的视线随着它一起而动，而一旁灌木的阴影下，另一只鸟雀却无声无息地从叶片上啄下一只虫子，吞进肚内。
面对着满室疑惑的目光，戚缙山闭了闭眼，长长呼出一口气，哑着嗓子道：“排查一遍所有的狱卒。”
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这话并代表着他管辖内的大理寺竟出现了不止一处漏洞。
谢明月在一旁担忧的看着他，最后故作松快：“案是要查的，但也别不顾身体，苟圣手忙碌了一上午，不如命人先摆饭吧。”
戚缙山哪里还吃得下，但他看了一眼苟子涵，劳累了一早上，苟子涵此刻一边虚虚冒着冷汗，一边喝着热茶，露出疲倦之态，不让人吃饭，未免太过苛刻。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谢明月便做主走到门口去，喊候在一旁的金河，让他张罗午饭。
没过一会儿，金河便拎来好几个食盒，从中摆出几盘菜肴，并绿莹莹的碧梗米。
谢明月看出这是府中厨子的手艺，不禁看了一眼金河。
金河解释道：“大爷、夫人，这都是小的提前命人回府去做的。”
如今内鬼还未查出，大理寺厨房的饭，金河不敢拿来给戚缙山用。
戚缙山闻言，眉目和缓了一些，难得称赞了一句：“你细心了，不过这菜饭还是得验一番毒。”
陆娘死状凄惨，宛如一把明晃晃的刀，被敌人插在他的面前，闪烁着挑衅的寒光。
苟子涵闻言拍了拍胸脯：“这我在行，我来！”
谢明月看着他不用银针，反倒是另外有个神奇的器具在饭菜中微微蘸取，过后又取了茶水，将每道菜取了一点，过了一遍，随即苟子涵又从气味、色相方面再次检查一遍，最后才放下心来，点点头。
“饭菜无碍，可以用了。”
谢明月简直叹为观止，不过这举止繁琐也好，耗时也罢，总比用个活生生的人来试毒要仁义的多。
她拿起筷子，瞥见戚缙山胃口不佳的模样，眨了眨眼，突然扯住他的袖摆：“夫君，你为我试毒，你且先吃。”
苟子涵在一旁倒吸了一口冷气，金河也瞪圆了眼睛看着她。
虽然知晓大爷与夫人的感情如胶似漆，可这赤裸裸让大爷试毒的话……夫人就这样说出来了？
没想到戚缙山只是抬眸看看她，随后轻笑两声，从善如流地拿起了自己面前的筷子。
“难得夫人骄纵一次，为夫怎可扫兴？”他挽起袖口，当即便从谢明月最爱吃的菜里夹起一块，送入口中。
等他神色如常地咀嚼完，咽下肚后，谢明月这才抿嘴一笑，也跟着夹了一筷子那菜，最终还毫不留情的念叨：“夫君多吃一些，若你吃得少，毒性不显呢？”
苟子涵在一旁都要拍大腿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谢明月是找借口让戚缙山多吃菜！
可这借口稍有不慎，就能使得夫妻反目，怎么被她用上后，两人反倒更加甜甜蜜蜜，如胶似漆，衬托得他在一旁，像个叼着饭盆的狗。
不对，狗的人是戚缙山，他一大早被从被窝中挖出来忙碌，顶多是头辛勤的老黄牛罢了！
一顿饭就在苟子涵东瞧西瞄的目光中悄然过去，见眼前的餐盘中吃得一干二净、所剩无几，谢明月轻轻地擦了擦嘴，端起漱口的茶杯，朝着戚缙山微微一笑。
“多谢夫君今日为我试毒。”
在她的催促下，戚缙山用的饭量与平时差不多，虽然花费了番力气，可总算是让他吃下了。
瞧着她目光中的狡黠，戚缙山无奈地摇了摇头，朝着她的脑门弹了一下：“就属夫人的点子最多，为夫甘拜下风。”
苟子涵在一旁瞧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暗自腹诽：就你还甘拜下风？耍起心眼子来，十个谢明月都斗不过！
别当他没看见，方才戚缙山可是故意不肯多夹菜，非要惹得谢明月撒娇卖乖，催促再三后，他才在暗处露出受用的神情。
戚缙山，你才该改姓苟！
短暂的松懈过后，苟子涵轻咳一声，正了正脸色，重新开口：“戚大人，那陆娘不是有个同谋叫王生吗？他就没说什么？”
戚缙山摇了摇头：“王生对陆娘一往情深，陆娘只将他当做趁手的工具，可他甘之如饴，早上发现陆娘出事时，狱卒们便已将王生的头脸蒙住，移到了单独的地方，陆娘之死，他暂且还不知晓。”
没想到苟子涵一听，便勃然色变。
“这怎么了得，移到单独的地方，那看守呢？快！快让人去瞧瞧，王生可否安全？”
他一面叫着，一面觉得有些不对劲，就连他这个外人都能够想到的地方，戚缙山难道没注意到吗？怎会这般草率地将王生移走？
这样看来，倒更像是那背后之人耍的一招声东击西。
戚缙山只是十分淡定的勾唇一笑，冷冷开口：“莫急，老鼠马上就要找到了。”
话落，玉江便推门而入。
“大爷，人审到了。”
谢明月朝着门口望去，只见玉江身后，几名五大三粗的狱卒押送着另一名身穿狱卒服侍之人，眼中俱是不忍。
谁也没想到，自己朝夕相处的好兄弟竟然背叛了他们，背叛了戚缙山，背叛了大理寺！
玉江微一停顿，朗声道：“大爷果然料事如神，将王生移到单独的房间看守后，此人便借口与人更替轮值，想要偷偷潜入内，对王生下手，正巧被埋伏在暗处的人手逮到。”
那狱卒神色一片灰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戚缙山，眼中深藏着惧怕。
可他依旧还是梗着脖子，没有作声求饶。
戚缙山早有预料，他缓缓起身颔首：“走吧，审一审。”
一旁的官吏们听见他这平静语气下的风雨欲来，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下子，大人是真的动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