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眼前的失落之地,比他们坠入深渊前更加狰狞。
原本虽然压抑但还算稳定的“穹顶”光芒,此刻变得混乱而刺目。
幽绿的光斑忽明忽暗,剧烈闪烁,仿佛垂死的巨兽在痉挛。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仅仅是苔藓和铁锈味,更增添了浓烈的硫磺、臭氧以及某种焦糊的气息,呛得人喉咙发干刺痛。
狂风毫无规律地肆虐,卷起地面黑色的沙尘和碎石,形成一道道小型龙卷。
前一秒还是飞沙走石,下一秒冰冷的“雨水”便如同钢针般劈头盖脸砸落,雨中甚至夹杂着细小的、散发着寒气的冰粒!
天气变化之剧烈,毫无征兆,说变就变。
视线所及,一片疮痍。
巨大的荧光蘑菇林被连根拔起或拦腰折断,流淌着蓝色的、如同血液般的汁液。
地面布满巨大的爪痕、拖拽的痕迹以及战斗留下的深坑。
远处隐约传来各种凶兽此起彼伏、充满了暴戾与混乱的咆哮、嘶吼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密集,都要疯狂。
“旧王已死,新王未立……”子辉喃喃自语,脸色凝重。
他猜得没错。
深渊一战,那头强大的岩甲狼王连同兽群主力覆灭,这片区域的顶级掠食者位置出现了巨大的真空。
失去了最高统治者的威慑,所有的凶兽、巨兽都陷入了疯狂的躁动。
领地争夺、食物抢夺、单纯的杀戮欲望……整个失落之地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蚁巢,彻底乱成了一锅沸腾的、充满血腥的粥。
原本从心室天柱边缘返回狼人族部落,以他们的脚程,三天足够。但现在,这段路成了死亡走廊。
一人一狼,拖着疲惫伤躯,踏入了这片混乱的杀戮场。
刚离开深渊边缘不到半日,他们就遭遇了第一波袭击。
不是岩甲狼兽,而是十几头体型较小、但更加灵活凶残的“剃刀蜥”。
这些家伙浑身覆盖着刀片般的骨刺,速度极快,擅长群体围攻。
它们嗅到了子辉和巨狼身上深渊的腥气和新鲜血肉的味道,如同闻到腐肉的鬣狗般蜂拥而至。
“守住侧面!”子辉低喝一声,指尖毒雾瞬间凝聚成箭,激射而出,精准地命中一头冲在最前面的剃刀蜥眼睛。
那蜥蜴发出凄厉惨叫,翻滚在地。
巨狼的反应更快!
它虽然跛着一条腿,但凶性犹在。
面对这些敢于挑衅的“小东西”,它发出一声充满威慑的低吼,巨大的爪子带着风声狠狠拍下!
“砰!”一头剃刀蜥直接被拍成了肉泥!
然而剃刀蜥数量太多,攻击角度刁钻。
子辉依靠敏捷的身法和毒雾周旋,巨狼则凭借庞大的体型和恐怖的防御力(骨刺对它厚实的鳞甲效果有限)硬抗,同时用爪子和利齿进行碾压式的反击。
战斗短暂而血腥,最终留下几具蜥蜴尸体和弥漫的血腥味。子辉手臂被骨刺划开一道口子,巨狼身上也多了几道白痕。
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旅程,步步惊心。
他们遭遇过在狂风中迷失方向,被一群长着蝙蝠翅膀、发出刺耳音波的“尖叫蝠”围攻,音波搅得人头昏脑涨,巨狼烦躁地用爪子拍打地面。
他们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带着腐蚀性的酸雨困在一片巨大的骸骨下,骸骨被酸雨侵蚀得滋滋作响,冒着白烟。
他们目睹了两头如同小山般的“裂地犀”为了争夺一片富含矿物的泥潭而疯狂厮杀,地动山摇,冲击波将附近的石林都震塌了一片。
他们甚至被一群饿红了眼的、形似放大版食人鱼的“铁齿鱼”在一条浑浊的地下暗河里追赶,巨狼驮着子辉在及腰深的水中狂奔,子辉则不断向后射出毒雾,延缓鱼群的追击。
食物成了最大的问题。
深渊的红藻早已耗尽。
子辉尝试猎杀一些小型的、相对安全的生物(比如一种类似岩兔但长着硬壳的“石甲鼬”),但收获寥寥。
巨狼的食量惊人,子辉不得不将大部分猎获都给了它,自己则靠着微弱的力量支撑和偶尔找到的、勉强能入口的块茎苔藓果腹。
正是在这艰难求生的过程中,子辉的《小驯兽术》得到了真正的实践和深化。不再仅仅是简单的指令,他开始尝试更复杂的引导,建立更深层次的联结。
他利用巨狼对他血液的依赖(既解毒又能提供微弱能量),强化了“奖励”机制。
当巨狼成功击退一波袭击,或者找到一处相对安全的休息地,子辉会割破指尖,挤出几滴宝贵的血液,混在猎物的肉里喂给它。
这不仅仅满足了巨狼生理上的需求,更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服从与保护,就能获得这“生命之源”。
他开始给巨狼一些“任务”。
比如:“去前面那片石林探路,看看有没有危险。”或者:“守住这个洞口,任何东西靠近,就发出警告。”
巨狼从最初的茫然执行,到后来竟能主动发现一些子辉忽略的细节,比如隐藏在乱石后的兽巢,或者风中飘来的其他兽群的气味。
更让子辉觉得诡异又好笑的是,巨狼的行为模式真的在潜移默化地向着“狗”靠拢。
它开始执着于只吃子辉亲手递给它的食物,哪怕是它自己猎杀的,也要叼到子辉面前,用鼻子拱拱他,等他点头或用手碰一下,才肯下嘴。
子辉吃东西时,它会安静地趴在旁边,巨大的头颅搁在前爪上,幽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直到子辉吃完,它才动自己的那份。
夜晚休息,无论子辉选在哪里,巨狼总会蜷缩在他身边,庞大的身躯形成一道屏障。
子辉睡着时,它的耳朵永远机警地竖着,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它瞬间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有一次,子辉走到一块大石头后面解决生理问题,巨狼竟然也跟了过来,停在十几步外,背对着他,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俨然一副尽职尽责的“放风”姿态!
那场景让子辉哭笑不得。
除了没学会像狗一样抬起腿撒尿做标记(它依旧保留着狼的本能方式),这家伙简直……越来越像一头忠诚得过分、体型超标的大狗了!
它甚至学会了在子辉心情烦躁或者疲惫时,用巨大的、粗糙的脑袋轻轻蹭蹭他的手臂,喉咙里发出类似安慰的呜咽声,眼神里充满了……依恋?
直到有一次,他们在一条干涸的河床上短暂休息时,子辉无意中拍着巨狼那布满伤痕的坚硬脖颈,半开玩笑地说:“喂,大家伙,看你这么‘狗’,以后叫你‘大黑’怎么样?狗王有条好狗就叫小黑。”
巨狼(大黑?)似乎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只是舒服地眯了眯幽绿的眼睛,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悠长的:“嗷……汪呜……”
子辉的手僵在了半空,嘴角疯狂抽搐。这……这算是答应了?还是物种变异已经不可逆了?
也正是在这次休息时,子辉尝试着更深入地沟通,了解它的来历。
通过意念的模糊传递和巨狼低吼、肢体动作的回应,子辉才震惊地得知:眼前这头被他强行“驯化”成“大黑”的巨狼,竟然是深渊里死掉的那头前任岩甲狼王——唯一活着的直系后代!
这个信息如同闪电劈中子辉!
他看着眼前这头虽然依旧凶悍、但行为越来越“狗化”的巨狼,一个更加庞大、更加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生根发芽,如同藤蔓般缠绕住他的野心。
让巨狼当王!狗王也是王!
他要扶持这头前任狼王之子,登上这片混乱区域的王座!
这不仅是为了兑现当初深渊下的承诺,更是他重返部落、乃至在未来对抗那神秘“饲兽师”和潜在“六大部落”威胁的重要筹码!
一个由他子辉亲手扶植、对他绝对忠诚的“狗王”,将是何等强大的力量!
这个念头让他热血沸腾,也让他肩上的担子瞬间沉重了百倍。
“大黑,”子辉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他用力拍了拍巨狼(或者说,未来的“狗王”)那坚硬的肩胛,
“咱们得快点回去了。你的王位,还等着你去坐呢!到时候,可别光会摇尾巴,忘了怎么咬人!”
巨狼似乎感受到了子辉语气中的决心和那“王位”的诱惑,它猛地抬起头,对着混乱的天空,发出了一声不再是狗叫、而是充满了野性威严和一丝……奇异亢奋的狼嚎:
“嗷呜——汪——!!!”
这声不伦不类的嚎叫在狂风中传出很远,仿佛是对这片混乱失序之地的宣告——新的秩序,即将由一头“狗王”来建立!
一人一狼(或者说一人一“狗王”?)的身影,再次没入了风沙与凶兽嘶吼交织的乱世之中,朝着狼人族部落的方向,艰难而坚定地跋涉。
距离巨石潭,还有最后一天的路程。
而部落,是否还在?阿草、石婆他们……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