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顾砚深望着眼前黑夜下只看得见大致轮廓的植物园,驻足看着。这是他驱车两个多小时赶来的地方,位于京郊,距市中心很远,路途也很崎岖。
而他今天之所以过来,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在网上看到有人说,这个季节,要想找到萤火虫,就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
想着这一路的奔波,顾砚深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抛下工作,推掉会议,独自驱车前往,这些以往根本就不会出现在他脑子里的想法,没想到今天竟然被他一次性全部付诸实践了。而且他还很开心,一路,心中都怀着一种隐秘的期待感,和他以往任何一次的感觉都不一样。
甜蜜,欣喜,好像无论过程再复杂,只要最后能看到她的一个笑,一切就都值得了。
另一边,洗完澡后,林疏本打算今天早点睡觉,可因为长期的生物钟影响,她躺在床上却睡不着,最后,只得翻出一部电影,看到临近十一点的时候,才觉得困意来袭。
她正准备上床睡觉,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很轻,断断续续的,像是怕打扰到她似的:“睡了吗?”
是顾砚深的声音,林疏还以为他是没吃晚饭,回来饿了,便随意敷衍了一句:“童妈在厨房给你留了饭,你饿了的话直接去吃。”
“不是吃饭的事。”顾砚深隔着门板回答。
“那是什么?”林疏有点烦,她好不容易才酝酿出来的睡意,可不想被他影响,“今天太晚了,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这事有点着急,能不能今天就说?”顾砚深还在门外小声坚持。
“那你发微信,或者打电话吧。”林疏胡乱敷衍他,反正她这会儿是不想起来给他开门的,其他方式随便他,反正大不了她就关机。
“我发过,也打过,但你都没接。”
林疏这才想起来,他的微信已经被她拉黑,而电话她更是因为觉得烦,一次都没接过。
“你能不能把门打开,我保证,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
黑暗中,林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听他这意思,按照他一贯的做事逻辑,今天这门她要是不开,他怕是能一直在门外站到天亮。
为了速战速决,也为了不和他有过多的牵扯,林疏起床把门打开了:“你到底有……”
见到门外的顾砚深,她话说一半,却突然顿住了,因为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让她吃惊了。
门外的人确实是顾砚深没错,西装革履也和以往没有任何差别,可不同的是,他此刻领带是松的,衣服是乱的,脸颊处清晰可见几道细小的伤口,就连头发上也都沾着树叶,乍一看就像是刚从垃圾桶里滚出来的,哪里还有半分矜贵清隽的气质。
林疏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也没想过有一天会见到这样的他。
她空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这是怎么搞的?”
顾砚深没回答,而是直接从背后将玻璃瓶拿了出来,他敲门的时候刻意没开灯,所以此刻在黑夜里,瓶子里萤火虫的光亮显得异常耀眼。
星星点点,耀眼夺目。
“送给你。”
瓶子递出去的瞬间,林疏整个人都愣住了,见她这样,顾砚深便知道,跌跌撞撞这么久,他终于算是走对了一步。
他猜得没错,林疏确实惊呆了。
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萤火虫,还是由他拿着送给她的了。一瞬间,眼前的场景似乎和记忆里那个青涩的少年重叠,当年的他也是这样,拿着装满星辰的瓶子,异常真挚地开口:“送给你。”
所以,他今天回来这么晚,就是为了去弄这些?
他这满脸的伤痕和破烂的打扮,也是因为准备这些造成的?
多么用心的准备,多么深情的付出啊……
要是以前,她肯定会感动得喜极而泣,说不定还会当场抱着他哭一场,可惜,再也不是以前了。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她早就不再是之前的那个小女孩了。
烦闷,焦躁,无措,可能还有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感动,所有的情绪交织、纠缠在一起,让林疏一时间竟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
情绪压抑到一定程度,总是要爆发的,突然间,她大吼一声:“谁让你这么做的?”
顾砚深被她这突然的大吼吓到,瞬间不敢再吭声了。
可林疏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么长时间了,她一直被他莫名其妙的行为影响,不是那么过分的,她就都忍了,可今天这件事,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熟视无睹,因为萤火虫在她心里的地位,只有她自己清楚。
“你以为这么做我就会高兴?就会原谅你吗?你要是这么想的话,那就是大错特错了,我告诉你,你这么做,只会让我更讨厌你!”
顾砚深几分茫然地站在旁边,虽然不是很明白她为什么生气,可她生气了,就是他的错。
“对不起。”他毫不犹豫地和她道歉,语气很轻,和他此刻破烂不堪的外表搭配起来,显得再可怜不过了。
可看在林疏的眼里,她却越觉得生气:“你知道萤火虫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你就弄这么一出?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让我可怜你、怜悯你、最后再原谅你?如果是这样,那我现在就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不可能。你根本就不配,也没资格做这些。如果伤害一个人之后能用这些东西来弥补,那是不是我也可以这样?”
她字字诛心,每一个字都仿佛利刃般捅在顾砚深的心头,可他此刻却无暇顾及,因为还有更让他心痛的东西。
他的眼神落在林疏的眼睛上:“你别哭,是我不好,如果这样能让你出气的话,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被他这么一提醒,林疏才幡然清醒,眼睛有些涩,脸颊也有些凉,她伸手摸了一把,才发现不知在何时她竟然已经流泪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可能是被气的,也可能是因为想到了以往那些伤心的事,终究,这件事情在她心里还是不能被提及的隐痛。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情绪稍微恢复了些,她和顾砚深说。
“那你把东西收下。”顾砚深倒是没反驳。
“你走!”林疏的声音高了些,“带上你的东西,立马从我眼前消失。”
即便再不愿意,可考虑到她此刻的情绪,顾砚深最终还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