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近在咫尺,沈瑾广袖垂落遮住颤抖的指尖,眼底水光破碎。
哪还有以前不顾一切让他娶她的孤勇?
“阿瑾,你听我说。燕王准备起势了。”
沈瑾猛地看向他。
“我当时也和你一样意外。”
魏封远:“可我更多的是窃喜。”
“他早该反了。”
“他若有意,当初新帝也没那么顺利能登基。”
“不瞒你,我为他办事,除了有我对你的私心外,还有应家皇室不仁。顺国公府若一味顺从,只有被吞的骨头都不剩的份。”
你千万别有压力。
魏封远:“这次不少老臣私下已联手。”
“事情还得筹划。”
“但,我向你保证,借燕王的东风,二十万魏家军迟早有一日能备好火把,烧尽这囚你的金笼。”
沈瑾努力消化这一切。
燕王起势?
怎么可能?
她想反驳,可魏封远不可能拿这种事和她开玩笑。
在她晃神之际,魏封远起身,去了一处半开的柜子前。
正是之前沈瑾打开过的
她的月事带就藏在柜子最底下的小匣子里头。
最上头,放着换洗的绸缎被单被褥。
沈瑾眼皮一跳。
她快步走过去时,魏封远已至榻前,掀开床褥,寝单的那抹染血的暗红格外显眼。
“你……”
她才说了一个字。
未及阻拦,他已俯身抽走那方弄脏的寝单,染血的布料擦过他衣角。
魏封远:“不习惯?”
“以后你会习惯的。”
沈瑾清楚,他是在和她拉扯。
都是成年人了。
也不年轻了。
却还是一样的无赖。
沈瑾深深吐出一口气,索性去了边上的贵妃榻坐下,身子慢慢蜷缩。
眼儿却在看他。
做这种事,魏封远不算生疏。
他常年在外,即便身份尊贵,可有的事,都是亲力亲为。
可为她铺床,却是第一次。
魏封远的嗓音传来:“我那院子,你还不曾去过。但里头的胭脂水粉首饰备齐了,上京最时兴的衣裙,也全填满了衣柜。”
“盖头你是要鸳鸯戏水,还是龙凤呈祥?”
沈瑾若有所思。
心里流淌的许久没有过的心安。
不去考虑别的,她的眼眸也一寸一寸变得温柔。
魏封远将新的寝单熟练地铺展开来,连边角的褶皱都抚得平整。
“如今还喝酒吗?”
沈瑾:“何时走?”
魏封远动作微顿:“赶我?”
上回她来月事,魏封远落荒而逃。
可这次……
他倒是从容。
“皇宫不比别处,正值年关,守卫最是森严,我是……”
担心你的行踪被皇室察觉。
可话说到一半,沈瑾又觉得是多虑,咽了下去。
他既然来了,自有法子全身而退。
魏封远把床铺好,大步走过来,逼近。
“如今还喝酒吗?”
她早些年的确贪杯。
入宫那阵子喝的最凶,浇的愁肠暂暖,醉眼朦胧时,连眼角铃铛都是故人轻语。
可酒量越来越好。喉间烧刀子滚过,竟比茶水还醒神。
既醉不了,何必再骗唇舌?
沈瑾无奈:“不喝了。”
“父亲生前为我和兄长酿下两坛酒。”
“兄长那坛,娶嫂嫂那日用了。我的如今还在土里埋着。合卺酒还是得喝的,小酌几口算是怡情。”
沈瑾眸色颤了颤。
魏封远手臂穿过她膝弯,将她抱起。
沈瑾身子僵住。
魏封远把她抱回床榻,稳稳安置。
他眼里情绪翻涌。
直直看着沈瑾。
好似怎么也看不够。
而那枚玉佩,曾被她给到沈瑾手上,后沈瑾入宫又还了回去。
兜兜转转,又被他重新挂到了她腰间。
“这次不许摘了。”
“嫁衣旧了,那便再置办一件。”
他低头,前额抵住她的,眼底映着烛火的暖意。
“阿瑾,你我的缘分,一直未断。”
两人呼吸交缠,四目相对。
到底是男人。
眼前又是惦记了多年的心上人。
魏封远若说没有半点反应是假的。
他刚直起身,颈肩忽然缠上一双柔软的手臂。
沈瑾借力仰起头,唇畔贴着他喉结上的疤痕。
不知是何时伤的。
瞧着也有些年头了。
可上回她为他送行时,还是没有的。
她有些颤抖的喊出他的名字。
两人早已褪去年轻时的青涩。
沈瑾:“何时走?”
还是一样的话。
魏封远喉结滚动,猛地扣住他的腰肢,往怀里一按,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她揉碎。
“留我?”
魏封远去寻她的唇:“你要是留我,我就不走了。”
————
翌日。
顺国公府主院。
如婆子上了膳食后,规矩退到一旁。
青瓷碟中水晶饺冒着丝丝热气,宁素婵却不曾动筷。
不同于魏封远眉宇间的凌厉,魏封行偏添三分温润:“不必等归之。”
“昨儿他去国子监夫子那边提前拜年,夫子留着用晚膳,又逢同窗齐聚,免不得劝他多饮几杯。”
“他回来时你也见了,人尚清醒,可也一身酒气,且允他再歇歇。”
宁素婵身着绛紫织金袄裙,头戴赤金头面,难掩贵气,身子端正笔直。
“今儿除夕,用了膳就得去祠堂祭祖。后头更有不少烦琐事等着,他如何能缺席?”
“也不急于一时。”
魏封行:“晚一个时辰祭祖,也不迟。”
“不可。”
“封远昨儿出府,这会子还不曾归,人既凑不及,往后推无妨。”
宁素婵:“小叔是做大事的人,想来是有重要的事绊了脚,归之如何能比?”
魏封行:……
他一抬手,让四周伺候的奴仆下。
为了儿子,魏封行选择拉弟弟下水。
“封远去的是后宫。”
宁素婵:???
她是知道些内情的。
她不可置信看向魏封行。
想说荒唐。
可……
长嫂如母。她还挺心疼小叔的。
“这……”
她死死拧眉,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
可也清楚,魏封行昨儿不说,放在现在说,是故意的。
她不动声色,选择避而不谈。
宁素婵:“这么些年的规矩,如何能因归之而破?”
她不赞同看向魏封行:“夫君不可纵着他。”
魏封行:……
若不是得知归之被留下用饭,免不得会喝酒。宁素婵熬好醒酒茶,等人回来期间反反复复温了三回,他也许就信了。
宁素婵刚要吩咐如婆子去喊魏昭,就听外头扫地的婢女恭敬喊着世子。
她抬眼看过去,就见玉冠束发,眉目如墨画般清朗矜贵的魏昭入了屋,大步而来,袍角分毫不乱。
一板一眼朝两人行了礼。
“儿子起迟了,望母亲责罚。”
“什么责罚不责罚的?快坐下吧。”
魏封行含笑:“可宿醉头疼?”
他刚想说,你母亲一早专门让厨房用粳米山药芡实慢火熬至米花烂熟的神仙粥。
吃一碗下肚,身子也舒爽。
宁素婵淡淡:“念你昨儿醉酒,来的却不算迟,可见将魏家历代先祖放在心上,又是除夕,便饶你一回。”
魏昭舒了口气。
用拱手行了一礼。
“谢母亲宽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