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璀璨的金发如今稀疏灰白，脸上爬满皱纹，只有那双淡金色的眼睛还依稀能看出当年的影子。

她的床头摆着一盆小小的虚空花——那是她年轻时培育的第一个品种，现在和她一样走到了生命尽头。

\"冬凌...\"她笑着伸出手，皮肤薄得能看见下面青紫色的血管，\"你来啦。\"

曲冬凌握住那只颤抖的手，轻轻坐在床边。他的面容依旧如少年般干净清澈，右眼里的银纹微微闪烁。

\"马克上个月走了，艾莉是三年前，米诺...\"莉娜的声音轻得像风，\"现在轮到我了。\"

曲冬凌没有说话。

他记得每一个葬礼——马克的棺材上铺满桥梁设计图，

艾莉的墓碑刻着她最爱的歌词，

米诺的骨灰被撒向星际航道。

每一次，他和曲奈都站在最前排，银纹在袖口下无声燃烧。

\"冬凌。\"莉娜突然问，\"这些年...你幸福吗？\"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曲冬凌看着老人浑浊的瞳孔，那里倒映着自己永恒年轻的脸。

\"幸福。\"他轻声说。

莉娜笑了，皱纹舒展开来：\"我也是。\"

……

监测仪上的心跳渐渐变成一条直线。曲冬凌俯身拥抱那具苍老的躯体，银纹从指尖蔓延，温柔地覆盖了她的全身。

………

许久以后。

梦碎了。

曲奈早就死了。

在被飞舰追捕的时候，就死了。

所有人都死了。

孩子们也死了。

死后，他的魂魄飘荡了很久。

他本不该有魂魄的。

——因为他原本就不是人。

他是地狱尽头的一株彼岸花，生在黄泉与深渊的交界处，根须扎进灾祸的土壤，花瓣染着亡魂的执念。

后来他有了灵智，化为人形，堕入轮回。

可这一世，他终究没能善终。

现在回归了彼岸花罢了。

\"喂，那边的花妖！\"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曲奈的魂魄回头，看到一个黑衣男人坐在一块浮空的陨石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根漆黑的草茎，笑得痞里痞气。

\"自我介绍一下，\"男人跳下来，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我叫玄冥，伟大的灾祸之主的左膀右臂。\"

曲奈冷冷看着他：\"所以呢？\"

\"我观察你半天了，所以——\"玄冥凑近，笑得贱兮兮的，\"你想不想再见到那群小崽子？\"

曲奈已经不想问他为什么知道。

他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曲奈最终站在了斐轻苏的王座前。

斐轻苏黑发垂落，黑眸如渊，指尖把玩着一缕暗银色的雾气。

\"你的愿望很简单。\"斐轻苏的声音轻缓，\"我给你一个梦境，让他们都活着，平安长大，幸福终老。而你也能感受这个梦。\"

曲奈盯着他：\"代价呢？\"

斐轻苏笑了：\"梦醒后，你永远留在这里，为我服务。\"

梦境构建得很完美。

飞舰没有被击毁，孩子们活了下来。马克成了桥梁设计师，艾莉成了星际歌姬，米诺当上了舰队指挥官。

莉娜的病痊愈了，冬凌的机械改造被剔除，他们像普通人一样长大、变老。

——只有曲奈和曲冬凌，永远不会老。

可终归是梦。

曲冬凌是第一个察觉异常的人。

他在那个深夜突然惊醒，右眼泛起红光。

\"哥哥。\"他轻声问，\"我们是不是已经死了？\"

曲奈没有回答。

这时候的他完全不知道这是场梦。

他不能理解曲冬凌的问题。

而莉娜是第二个。

她心思细腻，敏感。

本身的天赋在其他虚空种族的年轻一代也算得上在第一梯队。

但她选择接受。

她心疼哥哥，

一定付出了很多努力才让他们聚在一起吧。

她在临终前，握着冬凌的手，轻声说：\"这个梦……真好啊。\"

曲冬凌愣住，随即笑了：\"是啊，真好。\"

他们谁都没有说破。

……

梦境破碎的那一天，曲奈站在虚空之中，看着斐轻苏指尖的银雾消散。

\"满意了吗？\"灾祸之主问。

曲奈闭了闭眼：\"嗯。\"

玄冥在一旁啃着苹果，笑嘻嘻道：\"哎呀，别这么丧嘛！至少你在梦里过了一百多年好日子！\"

曲奈没理他。

他低下头颅，弯腰，对斐轻苏说：“大人，请吩咐我。”

玄冥调侃着：“呦西，你小子这么上道，还想把我挤走上位？”

…………

梦境里曲冬凌死的那一瞬，没有闭眼。

飞舰爆炸的火焰吞噬了一切，马克的怒吼、艾莉的尖叫、莉娜的眼泪，全都被碾碎在虚空乱流里。他的身体被撕裂，意识却诡异地没有消散——

他不接受这个结局。

曲奈构建的梦境，所有人生老病死。

结局似乎好多了，可他不甘心。

他一直努力变强，也成为了虚空前几的强者。

可这仍然在梦境里。

在意识彻底湮灭的前一刻，他抓住了一缕飘过的银光——那是虚空深处溢散的一丝“神力”，不属于任何种族，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毫不犹豫地吞噬了它。

哪怕代价是魂飞魄散。

神力的代价是巨大的。

曲冬凌的肉身早已毁灭，灵魂也被灼烧得千疮百孔，但他硬生生扛住了反噬，在濒临溃散的边缘，用最后的力量撬动了命运的轨迹——

他改写了自己。

不是改写所有人的结局，而是仅仅让自己……活了下来。

在飞舰被击中的那一刻，他没有死。

他眼睁睁看着曲奈被灾祸的气息吞噬，看着其他人的尸体漂浮在虚空里，又被灾祸改写，而自己却因为神力的庇护，活了下来。

——只有他一个人。

活下来的曲冬凌，疯了似的变强。

他吞噬虚空生物，窃取各族秘术，甚至不惜与最肮脏的势力交易。

他的右眼彻底变成了暗银色，皮肤上爬满了扭曲的纹路，像是被某种力量腐蚀了一般。

他做了很多坏事。

——为了情报，他屠过一整座城。

——为了力量，他出卖过信任他的人。

——为了找到曲奈，他甚至和邪恶组织的爪牙合作过。

但他不在乎。

他只想找到那个人。

善良的他就在梦境里陪伴莉娜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