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圣明。”陆青黛勾起唇角,躬身行礼之后瞟向程宥泽,对方立刻轻咳一声,站出来接管大局。
先是阐明了罗永城的条条罪状,将京县县令的职位免去之后,再安排多人去接管陆青黛手中的人证物证,样样精细妥当,像是为此已经排练过多次一般。
而提出来要清算董家的顾京元自然是委以重任。
都察院、大理寺这些机构齐齐盘查,参与盘查的官员也都分各层级的着手,清查结果会一一公示于民,整个早朝都因为此事而纷杂热闹起来。
都察院的各位官员看着新上任的右副都御史一来就要搞这么大动作,惊讶的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青黛大人……这么猛的吗?她自己就是世家吧?
等到清查的任务都分配的差不多了, 陆青黛抬眼看向一直沉默不言的董宰相,“董大人如今在董府,可否劳烦宰相大人将他送出府,交由大理寺监管?”
听到自己的事情,沈宴秋终于敢抬眼去看陆青黛微微飘扬的衣袍。
没有直接让人闯进董府,就已经算是给老宰相最后一丝体面了。
董宰相扭头,看着这个一手主导让董家覆灭的人,明明是闺阁女儿家,面上却偏偏带着些类似于神性的光辉,好像冥冥之中她什么都懂得,什么都分明。
董宰相捏着笏板的手微微收紧一瞬,看着陆青黛倏尔一笑,眼中却不知为何沁出了泪来,“老臣…老臣自当听都察院的安排。”
说完这句,他又转身向皇帝跪下请辞:“陛下!臣年迈无用,想辞官归乡……求陛下准允!”
皇帝自然是不可能让他走的,董宰相可是朝中中立党的标杆,替他笼络着半数朝臣的忠心。
若他走了,中立党群龙无首,他必会四散凋零,他这个皇帝岂不是真成了光杆司令?!
于是想也没想的就径直拒绝了。
谁料董宰相以头抢地,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臣已无颜再面对满朝文武,无颜再面对天下苍生!臣家门不幸!唯有以死谢罪!!”
他这番举动把上头的皇帝吓的不轻,连连道:“这同宰相你无关啊!你切莫伤身!来人,还不快请太医?!”
董宰相被身边几个文臣架住,听到这话的时候却忍不住掩面哭泣:“这……这怎会与我无关?!”
若不是他失察,董费杰那个逆子怎么会拿着他的名号干尽这种丧尽天良的丑事来?!
他虽未直接参与里头的罪行,但董费杰牵扯进的人无一不是出自他的门下!
那些口口声声唤他一声老师的人,都跟着董费杰这个逆子一起参与进这里头来!
怎么可能与他无关?!
董宰相嘴唇直颤,鲜血和眼泪簌簌而落,看得让人心酸。
朝臣们心思各异,有的同董费杰交好又有钱财牵扯的人正在暗暗盘算着要去通报他一声,有的正直的则是在替董宰相惋惜,一生英名毁于一旦,有的则是开始思索起家中小辈有没有同董费杰一般的,趁早清理了去,免得也落得一个家门不幸的结果。
皇帝皱着眉,也不知道开口该怎么劝慰董宰相不要辞官,只能就这么望着他。
顾京元看着他,心中虽然也有感触,但是却更多的偏向了受董家迫害的百姓。
谢渺然毒舌惯了,不会安慰人。
应归彻笨嘴拙舌,虽然觉得董宰相可怜,但更多的还是觉得董费杰无耻。
言执玉和程宥泽两个作为亲手推动并接管此事的人更是不好开口。
只有陆青黛眉头一皱,嫌弃道:“宰相大人现在才意识到同你有关?”
“那既然认识到了,哭有什么用?求死有什么用?被董费杰残害的人听不见,也不需要您来为董费杰忏悔。”
陆青黛看着老头哭的惨,嘴上嫌弃着,却又从袖袋里掏出药来,丢到架着董宰相的人的手里,“把人架着有什么用啊?这血都要掉到他嘴里了,还不擦一擦?”
然后又看向闹哄哄的朝堂,蹙眉道:“不知各位大人在讨论什么?还有什么事比如今董家的案子更严重?”
她话音刚落,朝堂里瞬间噤声一片,不敢惹不敢惹,生怕引火烧身。
程宥泽轻咳了两声:“众卿无事便退朝吧。”
众臣刚要退下,陆青黛就眼尖的看向混在朝臣里以为被遗忘的罗大人,忍不住瞪向沈宴秋,“你如今不把人直接带回大理寺,还等着之后再一家一家府邸的搜吗?那罗大人不在罗永城贪污的名单上面吗?”
沈宴秋咽了咽口水,哦哦了两句,上前直接让人扣住了罗大人,听话乖巧,好用极了。
【沈宴秋当前好感值:94】
“他倒是迅速……”应归彻嘟囔一句,然后又被数落一句,陆青黛揉着眉心,嘴角笑着,却目露凶光。
“你闹什么?跟着他啊…这查抄董家的,提到董费杰之后送回大理寺的路上万一有什么人要来劫持,你如今在京帮着掌管京中治安的不用管啊?”
应归彻跑过去的时候顺带着被陆青黛给踹了一脚。
“笨死了。”
还没退的完全的朝臣们:“……”
新右副都御史的三把火真的很旺!!
偏偏她还说的有理有据的,怪不得能进都察院啊……看来日后这朝堂是要变天了……
陆青黛踹完人回头一看,其余三人都露出了认真的笑来。
程宥泽:“孤知道,孤继续去审查董家有没有其他的牵扯。”
言执玉:“审查董家之事我会盯好的,层层到位,你放心。”
谢渺然:“我会带着顾京元好好督办的,不会让人钻了空子。”
陆青黛看了看他们,又看了一眼还被两个大臣架着的董宰相,以及迟迟未来的太医,真的是要被这群人给气笑了,“董宰相上了年纪了。”
“啊?”
“太医呢?再多派两个人去唤太医啊!你们光杵在这干嘛?等着看董宰相把血流干嘛?”
陆青黛毫不客气的翻白眼,恨不得一个人戳一下。
于是乎,上朝第一日,除了林寂和顾京元,几乎所有人都被陆青黛骂了一通。
只是他们被骂的很爽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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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一月已过。
起初,朝堂上还因董家一案沸反盈天,世家们或惊惶,或愤懑,或暗中筹谋。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些喧嚣渐渐被新的朝政淹没,就像石子投入深潭,激起的水花终归平静。
晨钟暮鼓间,光阴悄然流逝。
都察院的灯常常亮至深夜,陆青黛伏案批阅卷宗,朱笔勾勒间,一摞摞案卷被处理完毕。
窗外的海棠花从盛开到凋零,不过短短数日,而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亦如这花期般迅疾。
大理寺的牢狱里,董费杰从最初的叫嚣怒骂,到后来的沉默颓然,再到最后的惊恐绝望——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党羽被一个个盘查、提审、定罪,曾经依仗的权势如沙般从指缝流走。
只是不甘的眼神之中,又夹杂着一丝赌徒末路的疯狂。
朝堂上的议论声渐渐变了风向。
起初,还有人为董家鸣不平,称陆青黛手段酷烈,有违仁政。可随着一桩桩罪证公之于众,那些声音渐渐消弭。朱雀大街的告示栏前,每日都有百姓驻足,有人低声咒骂,有人掩面而泣,更有人跪地叩首,高呼“青天”。
陆二娘子的美名犹在,只是百姓口中已经更愿意尊称其为一声青黛大人。
程宥泽和言执玉的案头堆满了新任官员的履历,谢渺然在翰林院日夜修订律法,顾京元弹劾奏折如雪片般飞向每日的早朝,沈宴秋在大理寺将案件一点点理清,应归彻和林寂带着御林军京中四处巡逻防止世家狗急跳墙。
一切都在无声中推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拨动着朝局的齿轮。
而在这一个月里,陆青黛的脚步从未停歇。
她亲自走访受害百姓的家中,听老农颤抖着讲述被强占的田地,看妇人抱着被董家奴仆打死的幼子牌位痛哭。
她将每一桩冤情记录在册,回到都察院后彻夜不眠,确保罪证确凿,无人能翻案。
直到某一日清晨,她站在都察院门前,忽觉微风拂面,带着些许春的暖意。
她这才惊觉——原来,一月已过,而朝堂,已然变了天。
勤政殿外的日晷指针刚刚划过辰时三刻,陆青黛已经坐在都察院的书房,手中朱笔在名册上勾画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把这些账册抄录三份。”她合上账本,声音冷得像冰,“一份送东宫,一份送翰林院,还有一份…”她顿了顿,“张贴在朱雀大街的告示栏上示众。”
慕仙瑶在她旁边,拿着这本耗时明面上耗时一月,实际已经已有三年才整理出来的罪状,兴奋的手都在颤抖。
陆青黛看着同样和她一起熬了一月的慕仙瑶,叮嘱一句,“别激动,把事情做好,今日晚些带你们去大理寺。”
知道陆青黛的用意,慕仙瑶忙不迭的点头,她抬眼望向窗前那道身影,只见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陆青黛身上,勾勒出她略显单薄的轮廓,那身朱红色官服在阳光下泛着淡淡光泽,却衬得她的脸色愈发苍白,声音掩不住的心疼,“娘子,您今日还未用早膳的,我先给您把早膳端来?”
陆青黛点点头,“辛苦你了。”
“这都是些小事,我不及娘子辛苦。”慕仙瑶漾出一个笑来,而后去都察院的小厨房,亲自挑选陆青黛爱吃的膳食。
只是提着食盒回来的时候,就见陆青黛已经伏案睡着了。
手中的朱笔轻轻搁在一旁,她额间那道乌纱帽压出的红痕格外刺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呼吸轻浅得几乎听不见。
慕仙瑶目光落在陆青黛微微蜷缩的手指上,那双手平日里批阅公文时行云流水,还曾亲自点出她行事的不妥之处,此刻却显得格外纤细脆弱。
她不由得想起前日在公堂上,陆青黛为受灾百姓据理力争时的凛然风姿,与眼前这个疲惫睡去的娘子判若两人。
那时娘子居高临下,自带一股胸有成竹的气势,如今伏案浅眠时,才觉得她身量格外芊芊。
她也不过十六七岁,却已经能为天下百姓撑起一片天了。
慕仙瑶眨了下眼,忍住眼里心疼的泪花,轻轻将食盒放下。
“娘子.…”她无声地唤了一声,喉头哽咽,而后轻手轻脚地取下挂在屏风上的薄毯,正要为陆青黛披上时,外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慕仙瑶这段日子跟着陆青黛,虽然已经将她身边的人认了个清楚,但是因为政事繁忙,并未察觉到娘子和他们的关系,因此看到应归彻手里也提着个食盒要进屋的时候,下意识挡在他面前,微微蹙了蹙眉。
“彻小将军,娘子累了正在休息,您是外男,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她眼神戒备的盯着应归彻瞧,紧紧的挡在门口。
应归彻知道慕仙瑶这些小娘子的来历,当即就顿了顿脚步,但因为身量高看到了陆青黛正趴着睡在桌案上。
解释了一句:“了了身子不好,这样睡下去会难受的,我进去把她抱到床榻上就出来。”
慕仙瑶还是蹙着眉不肯,这段日子她跟着娘子,虽然能感觉到娘子同这几位大人亲近,可也没见着娘子同他们拥抱亲吻啊,顶多是下马车牵了牵手……
万一彻小将军占娘子便宜怎么办?
“娘子素来注重礼节”慕仙瑶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若是醒来知道有外男近身,定会不悦。不如我去唤侍女来…”
应归彻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正要开口辩解一句自己不是外男,忽然听见案几方向传来一声轻响。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陆青黛被他们的低语惊醒,正撑着额头缓缓直起身子,一缕青丝从发髻中滑落,垂在颊边。
“小瑶…阿彻?”陆青黛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她眨了眨有些泛红的眼睛,“怎么突然过来了?莫不是哪里出了事?”
慕仙瑶听见声音连忙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案前:“娘子,您醒了,早膳端过来了,还热着呢。”她边说边麻利地摆好碗筷,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听着她的声音,又见她眼睛里微微泛红,应归彻感觉心里跟着一阵一阵的收紧,进屋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坐到她身边伸手去探她的脉。
“听兰茵兰芝说,你这几日都没回去,罗院判向你请脉你都推了。”
应归彻搭在她手腕处的手稍稍握了握,平白跟着生出几番忧愁出来,“回京之后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又给你瘦回去了。”
陆青黛另一手轻轻戳了戳他胳膊,姿态绵软的将脑袋枕在他胳膊上,轻声抱怨道:“你别念叨我嘛。”
“我就是念叨你你也不听话。”
应归彻心中着急,动作却轻,被陆青黛靠着的半边身子都微微放松了下来,只是喃喃道:“谢渺然说你昨日去翰林院拿公文的时候,和他和顾京元一道用的膳,才吃了半碗……”
“我知了了你心系百姓,不仅顾虑京中的百姓,还顾虑边疆的百姓,只是你听话些,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应归彻探着其脉如春水泛舟,浮而无力,虽不要紧,但也该好好进补,话语中不免带着几分酸楚,“我好不容易才同了了在一起,了了勿要让我继续伤心,好不好?”
陆青黛是觉得这一月连轴转有些累了,但是系统显示她所获得的生命值早就超过1000了,身体是健康的,只是确实精力有限罢了。
她低头看到应归彻给她把脉的手都微微抖了抖,不由分说的附上去同他十指相扣。
言辞温软,眉目轻垂,认真答复他:“好,这段日子就是有些累了,好在今日小瑶和我已经将账簿整理完了,董家的事也算是收尾了,等今日我带青衫阁的娘子去大理寺一趟,明日我就告假好好休息几日。”
“阿彻若是担心,今日午间留下来监督我用膳可好?”
“我想吃你做的鲫鱼炖豆腐汤了。”
“好。”
【应归彻当前好感值: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