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壮志雄心?(1 / 1)

请,卸甲! 煮小酒 3030 字 8小时前

“杀!!!”

他身边的军士齐声大喝,将石、箭倾泻而下。

“杀!!!”

梁乙甫前方,奔赴至此的河南骑士越来越多,也爆发出了整齐的杀声。

而后,骇人的事情发生了:西原军屡冲不开的军阵,自动裂开。

可这裂开的军阵中,竟有一骑骑战马,在月光下、踏马走山,撞了过来!

这不是艺高人胆大,这简直是不要命!

或是自逞英豪、或是建功立业之心太迫切……无论是哪种情况,足以说明这些河南骑士之士气和战心!

久战的西原精锐终于顶不住了,开始连连后退。

“退!”

“退吧!”

“再不退!我们便走不了了!”

梁乙甫身边,不断传来催促声。

梁乙甫不甘转身,仓皇道:“撤!”

他们登山快、下山更快。

前面有箭、石封路,后有河南骑士追赶。

随着山势走远渐陡,马虽难行,但追的人可以安心放箭啊!

如此,哪怕是精锐,在一转头后,也是各自亡命狂奔。

右贤王原先还想支撑一会儿,但发现没有任何意义。

汉军立在高处,并不下来接战,只管丢石抛箭;自己也不再以前进为目标,那立在这能有什么用?

能飞到撤下精锐头顶上去挡石头吗?

“撤!”

他叹了一口气,在后军下令鸣金。

这一次突袭完全宣告失败,接下来就是西原精锐的逃亡时间。

要说精锐就是精锐,冲杀够猛,逃跑也够快……胆子也够大!

上方石如雨,为了撤退,他们硬是冒着石头往下突。

被砸中的,无一不头颅开花,一声不吭的躺在山道旁。

有被巨石擦中身体的,半边身子哗啦一下塌没了——碎骨、烂肉、血和着皮翻吐在泥里,于夜里散发着刺鼻的腥味。

看到这一幕,最紧张的当属梁氏那一脉。

梁乙甫还在撤退途中。

冒险撤回?万一被砸死怎么办?

让他请降保全自身?两番遭擒……那名声还有挽救的余地吗?

一时间,这些人都无措起来,一点法子都没有。

总不能他们在这给周彻下跪,求对方高抬贵手吧?

梁乙甫也冲了下来,恰好就在落石前驻足。

他身边的护卫也都沉默了。

要是汉军杀来,他们可以舍命抵挡。

会不会被飞石砸中,全看命,怎么挡?

梁乙甫抬头看了看——此刻离的太近了,他反而看不见那道金色的身影了,只能看到无数从草木间飞出的石影。

想到自己承受的屈辱,和肩上的梁氏,他一咬牙,吼道:“冲了!”

自己死在这,那是为国捐躯,梁氏人望还在。

如果再次被擒,性命无需担忧,回去后女帝也不会废了自己……但自己只会越来越傀儡化!

在梁乙甫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后,一只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梁乙甫想回头的时候,那只手已经改为提住他的衣领,猛地一下将其拽了过去。

梁乙甫知道,自己又又一次被生擒了。

悲愤之余,那颗怦怦直跳的心,竟然平静了下来……

是赵佐。

梁乙甫的为难和犹豫,给了赵佐机会,顺利将其生擒。

与其一同被擒的,还有两百余西原武士。

安然逃回的,只有半数。

其余的,自是全数身死。

等到西原人彻底脱战,场上厮杀声止住,取而代之的是汉军的欢呼声。

萧后也第一时间差人来过问梁乙甫的消息。

“有人瞧见,左贤王突围途中,被汉将所擒……”

消息传到耳边,萧后竟嗤笑一声。

随后,她亲去见了梁氏众人,安慰他们:“左贤王有建功之心,这些朕都看在眼中,奈何周彻多诈,使我军受此小挫。”

“尔等勿虑,朕当遣嫣枝为使,去汉营中一谈,将左贤王赎回。”

梁氏宗老等人,满面惭红,连连躬身:“谢陛下!”

“有劳郡主了!”

另一边,周彻收兵后,赵佐便将梁乙甫提了过来。

“殿下,能否用他和西原人谈条件,让他们退出并州?”甄武问。

“断然没有可能。”贾道摇头,道:“莫说让西原人退出并州,便是让他们就此止步,都不现实。”

“西原调动十数万人马到此,消耗了多少粮草和人力?如今太原都已吞下,西原各族贪心已起,岂会因此一人而阻?”

“莫说他还不是西原帝,便是已经继位,要用他退西原举国百年之贪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其他各族不会同意,梁氏也不敢要求其他人同意。

如今女帝萧氏称制,梁氏威望本就遭受空前重击,如果再因梁乙甫一人使西原承受失去入主并州的资格,那梁氏会彻底被人所抛弃。

“照此说,此人没什么用?”甄武顿感失望。

“谁说的?”周彻摇头,轻瞥了梁乙甫一眼:“这废物大用没有,现在正好可以派上些用场。”

梁乙甫也是有脾气的,一听便骂了起来:“你们汉人说‘士可杀不可辱’!周彻,今日我被你所擒,是时运不济。做事留一线,将来你未必不会落在我手里!”

“你要是怕受辱,就应该死在山下,而不是在我这做俘虏。”周彻道。

一句现实无比的话,将梁乙甫怼的满面通红。

“你放心吧,我不会杀你。”

“你这么废,回去还能占住西原左贤王的大位,堵住那些真正的人才俊杰。”

“这于我大夏而言,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我不但不会杀你,我还巴不得你能早日登基,总摄西原大事。”

梁乙甫又羞又怒,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竟如此小觑我。”

“难道不应该小觑么?”周彻没有太多和他交流的兴趣。

此人身份虽高,但水平太次,差的太远了。

恰好这时,门外带来消息:西原郡主,请与殿下叙旧。

“我要的东西来了。”周彻笑了,将手一挥:“带下去。”

战时会面,自有方式。

双方先各带一支精锐,离营而出;等距离适当时,又各自将部队按下,孤身会带一二随从往会面。

周彻去了,梁乙甫便落到了贾道几人手里。

贾道看了他一眼,道:“需对他做些事。”

梁乙甫望着这个老东西,心里直发毛,喝道:“你要做什么?!”

“我朝已来人谈判,你家殿下是要将我送回去的。”

“你要是乱来,只会坏了双方大事。”

“坏不了。”贾道伸手,从旁边要来一根木棍,冲着梁乙甫脑门上就是一下。

啪!

“啊!”

梁乙甫痛苦大叫,愤怒的望着面前的老梆子:“你为什么打我?!”

贾道看着手上的棍子发愣:“打不晕?”

“我来。”张伯玉身后,牛穆走了出来。

他用粗壮的胳膊勒住梁乙甫的脖子。

“你们要做什么!?”梁乙甫大喊起来,面涨的通红:“你们……”

牛穆臂膀一用力,梁乙甫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张伯玉面露忧色:“殿下确实和他们谈判去了,这时候害了此人,只怕会坏事。”

“绝对坏不了。”贾道成竹在胸,笑道:“如果我们断他手脚,自然会惹得西原人不喜。”

“可有些地方害了,他自己不会开口,西原人也不敢声张,只能吃哑巴亏。”

张伯玉愣了一下,而后恍然:“您是说……”

“不错。”贾道神秘一笑,从兜里摸出一些药来。

灌药之前,好奇使然,他伸手将梁乙甫裤子扒了下去。

贾道足足愣了许久。

他默默将对方裤子穿了回去,将药揣了回去。

“嗯?”张伯玉纳闷:“先生怎么收手了?”

“用不着了。”贾道摆摆手:“你自己看。”

张伯玉是读书人出身,怎么会做……动作就很快!

啪的一下就给梁乙甫拽了下来。

探头一看,嘴角抽搐:“看来真让东哥废了……”

“东哥抢了我的功啊!”贾道失笑摇头。

——两军前,两人对坐。

“你能走出来,我也很意外。”萧焉枝道。

“虽然没用上,但还是要多谢你的好意。”周彻盯着对方:“没想到,郡主还会对我生出垂怜之心。”

“你想多了。”萧焉枝面色冰冷,又轻声叹气:“我是知道你的手段,担心你留在军中,还有逆转胜败之机。”

“将你骗走,你部必然瓦解,再将你生擒,便可一网打尽。”

“我确实低估了你,你是那么容易中计的人吗?”

周彻失笑:“竟是如此?”

“当然。”萧焉枝点头。

她将话题转移:“我以为,对你来说,现在紧要的敌人不是我,而是身后的朱龙。”

“所以你认为我离开了,便发动了一次所谓奇袭,并且将梁乙甫又送了过来?”周彻摇头:“这个废物,实在值不得几个钱。”

“是他自己要参与,自作聪明、自讨苦吃!”萧焉枝冷笑,她望着周彻:“既然你看不上他,便将他还我吧。此前不久,我也曾释放甄武。”

“可以。”

出乎意料,周彻答应的非常痛快,却也提出了条件:“你先立个字据,甄武许你们的钱财,一应退回。”

“我带来了。”萧焉枝冷哼一声,拿出甄武签下的那些欠条,拍在桌面上。

周彻验证了一番,笑道:“无误。郡主就是聪明,连这些都提前准备好了……既然如此,你应当知道我还要什么?”

“不知道!”

“不,你知道的。”周彻当然不会松口:“梁乙甫再怎么废物,也是左贤王,是你们西原人的储君,价格怎么能和甄武一样呢?”

“他的才能,还不如甄武!”

“但他的身份值钱。”

“你想要多少?”萧焉枝冷冷剐了周彻一眼:“我们不如你们大夏人富裕。要的太多,不如将他一刀杀了实在!”

周彻伸出五根手指。

萧焉枝冷笑,也不说话,起身就走。

周彻立马伸手,一把拽住了对方的手:“先别急着走,价格可以慢慢谈。”

萧焉枝回身冷看着他:“如果这么不靠谱,就没有谈的必要了。”

“你砍一刀。”

“五十万两。”

“没有这个砍法!”周彻道:“三百万两。”

“你回去将他一刀杀了吧!”萧焉枝满不在乎:“此番是他自己要进,他梁氏的人也亲眼瞧见了,死了也与我无关。”

“确实与你无关,这出钱的也不是你啊。”周彻笑道:“你回去让梁氏掏钱,他们会愿意的。”

“你……”萧焉枝哼了一声:“我会谈,但他们未必会答应。”

“他们会的,偌大梁氏,主掌西原多年,哪能差这点钱?”周彻摇头,指了指对方身上的金银坠饰:“你言西原富不过大夏,可影响你们比我有钱了吗?”

萧焉枝白了他一眼:“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要现银。”

“可以。”

“七日后,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要不了七日。”

“我要七日。”

周彻这句话,使萧焉枝沉默良久。

周彻继续道:“这个条件,萧后也必须答应。”

“七日后,你想主动出击?”萧焉枝直接问。

周彻犹豫片刻,点头:“是这样。”

“你就这么自信,你能赢?”萧焉枝冷笑,道:“此前攻山,是我们劣势;摆开军阵,骑兵交战,是我大原之长。”

“我知道,可是我的赢面还是更大。”周彻往前贴近了些,盯着那张精致的脸:“你知道的,此番罢兵之前,我对谁都是上风局。”

萧焉枝明白周彻的意思。

上风所来,自是周彻此前数战所养的威望。

定阳之困,非但没能尽挫其望,反而在他斩王破关、再清理各部后,威望又攀上了一个新的顶峰。

此刻之汉军,或已视周彻若神明。

其臂振声发,自有无数将士,敢随之蹈阵赴死。

加之,太原新失,百姓对他也是殷切盼望……人心归附下,周彻确实有胜局。

“士气军心,只是决胜之一。”萧焉枝道。

“有这一个筹码,我便敢上赌桌了。”周彻洒脱一笑。

“输了,你会万劫不复;赢了,于你而言,也未必是好事。”萧焉枝意有所指。

周彻目光动了动:“是你怕输,所以吓唬我,让我不敢赢?”

“定阳境内,天命之说,传入了我的耳中。”萧焉枝接着道:“屡战屡胜、天命加身、持威而斩重臣,遍收军心民心,威望愈高,几乎成了完人、圣人。”

“可你知道的,在你们大夏,除了躺在书里的死人,世间只能有一个活着的圣人,那就是你的父皇。”

“然而,他春秋鼎盛,正是年轻之时,你便成势如此,会是好事吗?”

听完萧焉枝的话,周彻眼光闪烁,叹道:“你对我们,确实了解到了极致。”

“对你来说,赌是不划算的。”萧焉枝摇了摇头。

“你要教我?”

“谈不上教,只是一点建议。”萧焉枝继续分析:“再进军对你来说没有好处,就此停下,对你来说却没有坏处。”

“你是说,以羊头山、平定关为界,你我共分并州?”周彻问。

“是。”萧焉枝颔首:“你不必冒险,可以全身而退。虽然任务不圆满,但屡立战功,名望亦成。”

“回朝之后,只需互相推诿,想办法将失太原、雁门、定阳之罪责压在周汉和朱龙身上。”

“这样做,远胜于你在此豪赌。”

“因为于此,你无论胜负,最终都是输。”

“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周彻笑了笑,但是摇头依旧:“可是,不如我心意。”

萧焉枝眉头一皱:“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周彻摇头,以手指心:“我说过,不如我心意。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争斗朝中、铲除敌手,我不介意使阴谋诡道。”

“可我在此,肩负国家之望、民族之生存,岂能因阴谋而弃大道?”

“我认为,人有取舍、道有不同。”

“万事只能看到眼前,好处也只敢多争半步,或许可以成大事,却难成天子。”

“要做这人世的至尊,终究要有敢多走一步、多争一步的心。”

萧焉枝望着面前言语平静的男子,心中久难平静。

恍惚间,她觉得面前坐的不是一个人,而像一望无尽的海。

“我真的很好奇。”

“你有这样的壮志雄心,以往是怎么隐藏得住的?”

“壮志雄心吗?”周彻怔了怔,他恍然惊醒:“是啊,我何时会有这样的壮志雄心?”

“……或许,是在不知不觉中形成的吧!”

“失败之事,我便不说了,你如此自负,自是相信自己会赢。”萧焉枝道:“就算你打赢了这一仗,将太原、雁门都拿回……你知道的,我此前之言,不是危言耸听。”

“我从来没想过做完人。”周彻看着她,古怪笑道:“便如此番出征,我不是戴罪立功来的吗?”

砰!

萧焉枝手在临时摆着的短案上一拍。

脸上浮现克制的红。

眼睛里透着杀人的光,怒视着周彻。

怒之余,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惊道:“你要对他下手?!”

“对。”

“你是大夏人,你比我更清楚,这样的后果。”萧焉枝心中惊意难抑。

“于我而言,正好。”周彻笑道。

“做了这种事,你一旦输了,便是万劫不复!”萧焉枝语气多出了几分焦急。

“想多赢一步,胆子就得比他人大一些。”

周彻端起一直没喝的茶水,抿了一口:“聊很久了,茶都凉了。”

“记住我的话,七日后完成交易。”

他放下茶杯,长身而起,又向对方躬身一揖,就此转身。

“这算什么?”萧焉枝问。

“定阳境内,如果你是真心的,那说明你不恨我了,这一礼是道谢。”

“倘若不是真心,可见恨意难消,我也别无他法。”

“这一礼,就算再道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