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俄夫淡然地注视着卡希,没有说是也不反对,无法从平淡的表情中读出他的心情,过了几秒,他才肯定了卡希的言语:“这方面我不反对,父子总是有相像的地方,哪怕我们的关系复杂。”
卡希想了想,不打算深入此事,转过话题直接地问道:“你知道我该怎么和桑提斯对话吗?我说的是那种委婉的,不至于戳到人伤心事的,开启话题的方法。”
切俄夫并没有立刻的回答卡希的问题,他微微地眯着眼,似乎在思考过去这么久,怎么连对话都还没开启,这个数学家是不是出门在外被汽车撞到脑袋,还是学数学傻到连人际交往都忘记了。最后,他在心底无奈地抚上额头:无用的善意。
“如果想要赞美道德的名誉,就得经历诸多的苦难,诚实的言语都不如人世间的所有的罪恶的谴责更容易获得品质的舒坦。所以,虚假的行为明显会给许多人带来更多不幸的遭遇和多灾多难的一生——行恶之路平平坦坦,行善之路难于上青天,要么全是真实,要么尽是虚伪,前者无疑是更精明的人应做之事。不管怎样,若是下定决心探查此事,你总会把这件事告诉学生。这么说来,你不如就这么直白的对他宣称。”
超长句起步,取自《理想国》第二卷阿德曼托斯对苏格拉底的驳斥,不知是不是受过去习惯的影响,切俄夫的语言风格夹带着几分赫布鲁斯味(古希腊哲学味),先是用大量的句子来论证自己结论,在慢悠悠地把个人的看法说出。
有道理是有道理,就是容易听困。
当然,卡希是喜欢这种对话的。
卡希沉吟片刻,他抬起道:“你确定?在我看来直接询问不是一个很好的方法——不正义本身是心灵最大的丑恶,正义是最大的美德。你一定要明白谎言和正义的区别在于目的,如果我把这话全盘托出,事后又要如何面对桑提斯的悲痛呢?你提到过受害者在故事中的角色是不曾改变的,这就说明让他知晓就是对心灵的二次伤害,它的结果不好,就说明它的本质是错误的。因此,生出错误的行为确实是不需要出现的,它要把人的灵魂损耗。”
过来送餐的服务人员听到卡希的话,手上端的盘子都莫名的抖了抖,尽管对客人投以古怪的眼神是不好的行为,但他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嘀咕:两个在饭店里聊哲学的怪人,什么本质,区别在于目的,吃饭的时候聊这些东西怕不是胃口都没了。
服务员将切俄夫提前点的菜放在桌子上,说了句请慢用便离去了,切俄夫无视服务员的行为,对他来说这是对方应做的事,没有必要回应,卡希到是冲着服务员点头,回应了句谢谢。
看到卡希的行动,切俄夫笑了笑:“我希望的就是你好好的研究下最终的结果,我要你明了的就是桑提斯最终都将从你的口中得知赫本的情况——事情结束后,你定然会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学生,这是你所具备的天性,不可更改,伟大的灵魂向来是不变的。要想让他不至于悲痛得昏厥,你就应该现在告知他有可能的情况,问他有什么想对自己兄长所说,而后让赫本回应桑提斯的言语。本该不可能存在的对话能在你的手中被促成,赫本亦是怀着美好死去,这自然是合适的结果。”
卡希眉头微皱,而此刻切俄夫已经开始用刀叉切开散发着热气的牛肉,浓郁的肉汁顺着刀叉滴入盘中,面上依旧是平静的微笑。
“你说的是非常对的,”卡希更爱先品尝铁板烧中的素材,叉起快蘑菇,抿了抿嘴说,“我的确会在事情结束后告诉桑提斯如今发生的事,假如你允许。因为他有权得知自己家人的近况——定不可剥夺人的知情权——倘若能在桑提斯离开前,让他们间有短暂的交谈,这倒称得上好事。然而,一般以何种形式作为前菜,是个有难度的事。”
本想先尝口牛肉,略微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切俄夫认真的思索了番桑提斯的个人情报:“今年的四月八号他无故旷课一次,你可以就此事和他进行番亲切的交流——我认为一般而言,在奥兰菲学院不该出现这种事情,让个体的技艺和学识受到损坏。”
作为奥兰菲学院的半代理校长,切俄夫对学校的学生尤其上心,每个人的家庭状况,外貌年龄身高,课表排列都记得一清二楚,他时不时的就去教室的窗户外逛几圈(分身类的魔法真是个妙哉的东西),为的就是防止学院出现代课的情况——倒不会被扣学分,但切俄夫会领着人去办公室,盯着他写八百字的检讨书。
称得上广为学子恐惧,算得上神经——切俄夫不在乎他人看法,如果是其它学校他也不会按照这套标准行事,可奥兰菲学院的学生都称得上有天赋,耍小聪明是愚蠢者的行为。再说,奥兰菲学院其实并不要求学生每堂课都到,就算请假理由是我好困也能被通过,自学更是没有问题的。
正是如此,代课的行为十足的愚蠢——切俄夫不允许这种把老师当做蠢蛋的行为,一种对双方的不负责,在合适的制度下保不住自己的本性更是可笑。
卡希表情有些古怪,不是,四月份的事你现在还惦记着?要不是桑提斯这几个月都忙着准备比赛的事,卡希预估切俄夫多半会和他好好的聊会天......这家伙真的不知道自己常年位于最不想接触的老师的榜首吗?
可他又转而一想,切俄夫定然是不在乎这种小事的,他先是尝了口蘑菇,在心中好好的整理接下来的语言,咽下蘑菇几秒后才开口:“这似乎是找茬——他那天多半是忙着处理运动会,你应该对学生们多出点耐心,包容他们的迷糊,更明智、更近人情、更有领导能力的人大抵如此,教育不可强制,乃是引导。”
“难不成你认为我的决策是错误的?”切俄夫忽地反问,他瞥了眼卡希,选择先将牛肉均等的分开,包括洋葱、蘑菇,也按照端庄的位置摆放好。
“这倒不至于,按照你的标准行式的确少了不少的麻烦。总之,其它人在做这些事情的过程中却不一定会感受到快乐。”
“规则不是为了使人快乐而存在。”
路过这边给另外一桌人上菜的同一个服务员,默默地对两人生出几分敬佩的神情,过了这么久竟然还在研究这些话题,颇有种罪犯被砍头前还和行刑人商量能不能让我做完这个数学大题的韵味,说他认真向学吧,犯罪了,说他犯罪吧,的确又喜欢数学。
不过,卡希和切俄夫是食不言寝不语的贯彻家,他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觉得在讨论下去除了浪费时间外得不到任何有用的答案便不再继续说话,反而是专心的品尝桌子上的美食。
卡希吃着牛肉想:明明我来这边也有这么多次,怎么从来没注意到这附近有家如此美味的餐厅?他百思不得其解,完全忘记自己平日里图书馆和家两点一线,能用面包解决的绝不去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