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周大石一家就跟着昨日施粥的那中年汉子踏上了前往云山县的路。
队伍里约莫有三百来号人,大多是拖家带口的流民,衣衫褴褛,面色蜡黄,但眼里却燃着一丝希望。
中年汉子姓李,说话爽利,一路上不停地安抚众人:“大伙儿别怕,咱们宋东家最是仁义,只要肯干活,保你们有饭吃、有地种!”
可流民们心里仍旧忐忑。
他们这一路逃荒,见惯了官府敷衍、富户吝啬,即便宋氏在广安府施粥赠药,可谁知道到了云山县,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光景?
“爹,咱们真的能分到地吗?”铁蛋仰着脸问。
周大石摸了摸儿子的头,低声道:“先去看看。”
他心里也没底。
他只能攥紧拳头,告诉自己:赌一把吧,总比等死强。
队伍行进缓慢,直到第三日傍晚,才终于远远望见云山县的轮廓。
夕阳西沉,余晖洒在广袤的田野上,远处连绵的青山如屏障般环绕着这片土地。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望无际的农田——
田垄整齐,土壤黝黑,有些地里已经冒出嫩绿的芽苗,显然早已开垦完毕,只待春种。
“这......这是荒地?”有人不敢置信地喃喃。
他们原以为所谓的“开荒”,是要他们自己去砍树挖石,开垦贫瘠的山地。
可眼前这景象,分明是已经整理好的良田!
队伍里渐渐响起低低的议论声,有人开始加快脚步,迫不及待地想看得更清楚些。
周大石也怔住了。
他种了大半辈子地,一眼就看出这土壤肥沃,绝非贫瘠的山地可比。
若真能分到这样的田地,哪怕只有五亩,也足够养活一家人了!
“娘!快看!”铁蛋兴奋地指着远处。
只见田埂上站着几个身穿短打的汉子,正朝他们挥手示意。
“是新来的乡亲吧?这边走!”
队伍被引向一片临时搭建的棚区,棚子虽简陋,却整齐干净,每个棚前都堆着干草和木柴,显然是给他们准备的。
更令人惊讶的是,棚区中央已经架起了几口大锅,热气腾腾的粥香飘散开来,引得饥肠辘辘的流民们直咽口水。
“每人一碗稠粥,两个杂面饼!”负责分饭的汉子高声喊道,“吃完后去登记名册,明日开始分地!”
周大石捧着热乎乎的粥碗,手微微发抖。
这粥比广安府施的还要稠,里面掺着红薯和豆子,香甜浓郁。
铁蛋狼吞虎咽地啃着杂面饼,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爹,这饼真香!”
夜里,他们一家子就住在新搭的草棚里。
虽然简陋,但好歹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
周大石一家人都睡得很沉,这是他们逃荒以来第一次能安心躺下。
翌日清晨,周大石就被一阵铜锣声惊醒。
“新来的乡亲们,都起来集合了!”
周大石一骨碌爬起来,胡乱抹了把脸,赶紧叫醒妻儿。
棚区外已经站满了人,大家都紧张又期待地等待着。
一个身穿靛蓝色短打的年轻人站在土坡上,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名册。
他面容清俊,眉眼含笑,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却自有一股沉稳的气度。
“诸位乡亲,我是宋芫。”他声音清朗,语气平和,“既然大家选择来云山县,我便不会亏待你们。”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这就是宋东家?竟这么年轻……”
“嘘,别说话,听东家安排!”
宋芫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继续说道:“愿意种地的,今日便按户登记,每户先安排五亩地,农具和种子会按需发放。”
“若愿意签长契,五年后地契归你们自己。”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五年后地就是自己的了?!”
“这、这岂不是白送地?!”
有人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芫笑了笑,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不过,这地也不是白给的。”
众人立刻又紧张起来。
“种地需要人力,所以我需要大家先帮我干三个月的活。”宋芫指了指远处那片广袤的农田。
“每日工钱二十文,包两顿饭,干满三个月,地就给你们种,三年内免租,五年后地契归你们自己。”
“这期间,若有谁想离开,随时可以走,但地得交回来。”
这条件简直优厚得不像话!
流民们面面相觑,生怕自己听错了。
周大石忍不住高声问道:“宋东家,这地...真的五年后就归我们了?”
宋芫看向他,点头道:“当然。”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我还会教你们种新作物——红薯、土豆,这些耐旱高产的粮食,一亩地能收上千斤。”
上千斤?!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种了一辈子小麦、粟米,一亩地能收两百斤已是老天开眼,这红薯、土豆竟能翻几倍?!
宋芫见他们半信半疑,也不多解释,只是笑道:“信不信,三个月后自然见分晓。”
“另外,若有一技之长,比如木工、铁匠,或者会做买卖的,也可报名登记,云山县正在大力建设,有不少营生可做。”
赵氏突然鼓起勇气问道:“东家,会织布算一技之长不?俺从娘家起就开始织布,织得又快又好。”
“算!”宋芫很肯定地点头,“我们正缺织工。若手艺好,每月工钱三百文起,还包吃住。”
说罢,宋芫用扬声喊道:“宋管事!来干活了!”
“来了来了!”宋晚舟赶紧走上前来,身后跟着几个伙计抬着桌椅。
“会织布的来我这儿报名!”
接着,其它管事们也开始挨个登记名册,按户分配住处和田地。
周大石一家被分到了靠近河边的一片地,虽然离村子稍远,但土质松软,适合耕种。
更让他们惊喜的是,每户还领到了简单的农具——锄头、镰刀,虽有些旧,但打磨得锋利,完全能用。
“这......这真是给我们的?”周大石摸着锄头,仍有些不敢置信。
管事的李汉子笑道:“自然,宋东家说了,工具先借你们用,等日后宽裕了再还。”
周大石握紧锄头,粗糙的手掌磨得生疼,却觉得心里从未如此踏实过。
他抬头望向远处——
田垄间,已有流民开始挥锄翻土,孩童们在田埂上奔跑嬉戏,妇人们三三两两地结伴去河边打水。
炊烟袅袅,人声渐起。
几日后,终于将所有流民都安置妥当。
总计安置流民三百二十户,后续还不断有流民陆陆续续听闻消息赶来。
加起来已有近几千户人家在云山县落地生根。
多亏去年收的粮食足够多,宋芫才能底气十足地敞开大门接纳新流民。
甚至林知府都亲自来到云山县视察一番,给宋芫送来了“仁善济民”的匾额。
此乃后话。
接下来便是紧张而忙碌的春耕期。
那一片无际的良田上,很快便呈现出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短短两个月时间,那一百万亩土地已全部翻整完毕,新插的红薯藤在春风里舒展嫩叶,土豆苗也钻出松软的土层,星星点点的绿意铺满田垄。
去年宋芫还雇佣了不少人手,到入夏才完成播种,今年有了这些流民的加入,播种进程大幅提前,赶在春末便已大功告成。
回别苑的马车上。
宋晚舟打着哈欠,这段时间可没把她累坏。
安置流民,登记造册,分配田地和营生,事事都得操心。
宋晚舟想起什么,对宋芫道:“哥,明儿我就不来了,我跟倩倩说好了要去白云寺上香。”
宋芫:“行,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不过怎么突然想起去白云寺上香了?”
宋晚舟眨了眨眼,有些俏皮地说:“秘密,我才不告诉你。”
宋芫哼了声,不告诉就不告诉,他才不稀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