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宝玉、黛玉也都向贾琏望过来。

黛玉脑子快，赶忙扯着史湘云的手臂，“琏二哥这是要打仗呢！打仗是他们男人的事儿，与咱们说不着。走，咱们玩儿去，不理他就是。”

宝玉又是满眼的怨怒，显然他也完全明白贾琏这会子忽然跟史湘云显摆自己口齿伶俐，这是想干什么呢！

贾琏反倒笑眯眯迎着宝玉的视线，逗他：“宝玉，咱们家好歹是武将世家，来跟云妹妹解释解释，什么是标兵，什么又是炮兵？”

虽然是古代，可是大清也已经有火炮了。更何况贾家原本是掌控着京营的。京营护卫的是京城，京营的武器自然是最精良的。但凡宝玉对家里的祖业关心过一点儿，他就也该多少听说过这些。

宝玉却冷了脸：“这些兵啊、炮啊的粗俗事，又与我何关？”

贾琏勾起唇角来，心下完全不意外。也是，这贾府的凤凰蛋，从小只是在锦衣玉食里长大，与姑娘丫头们厮混在一处，行伍之事又脏又累，他自然毫无兴趣。

贾琏不由得又回忆起《红楼》原书里，宝玉见了小小的贾兰拿着小弓箭，追着小鹿跑，借此来练习骑射。这本来是贾府祖业，鹿又暗指「禄」，这原本是贾府的富贵根源所在，可是宝玉却反而批评贾兰，说他：“你又淘气了，好好地射它做什么？到时把牙栽了，到时才不演呢。”

前世的高熙看到此处都忍不住冷笑：就由此处，就注定宝玉这个败家子儿是完全不顾贾府的死活。贾府的未来，只能在贾兰身上了。

贾琏索性抬手鼓掌，“也是，宝玉尽管锦绣堆里去好好念书就是。话又说回来，我到时今儿才瞧出来，宝玉弃武从文的心意这般坚定，那想必过完了年自然能好好念书，拼命用功了吧？”

宝玉灰头土脸，别开头去，无言以对。

贾琏转眼看史湘云，这娇憨的丫头已是忘了之前的小小口角，这会子只顾着圆睁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瞪着他，就等着他给解释那标兵、炮兵呢。

贾琏便悠然展眉，淡淡而笑，“兵啊、炮啊……云妹妹难道竟忘了，它们都是象棋里的棋子儿？”

史湘云愣怔了一下儿，这才笑开，转头攀着黛玉的手臂，“我倒被你唬住了，以为琏二哥这当真要与谁打仗去呢！”

贾琏挑眉轻笑，“她说的原本也不算错。棋盘上厮杀起来，也同样是一场战事。”

史湘云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黛玉无奈地戳她的额头，“小鞑子，你信他的！你这些年的书竟白念了，倒叫他给唬了。”

史湘云却不在意，只管娇憨地笑，“林丫头，你怎管琏二哥‘他’、‘他’地叫？亏你还是探花之女，竟对兄长这点子礼数都不顾了？”

“你与宝二哥如何玩笑倒也罢了，可琏二哥是大哥哥，你怎与他也这样没大没小起来？”

黛玉登时俏脸又再度红尽。

贾琏看着高兴，含笑起身，从袖口里掏出个香袋来，塞史湘云手里，“大过年的，琏二哥送你的年礼。”

这云丫头方才这句话可说进了贾琏心坎儿里，他爱听！于是这小丫头子，他得赏！

可是小香袋看似不值什么。在贾府、史家他们这样的公侯之家里，谁还没有好几十个呢？史湘云捉起来看，刚想嫌弃，却忽地就愣住，“……琏二哥，你这香袋儿，莫非是「慧纹」？”

史湘云当场就激动起来，举起这香袋儿来近了看，远了看，凑到阳光底下看，又转着手腕看。小丫头一脸的兴奋，跳着过来追问贾琏：“琏二哥，你这香袋儿是从哪得的？”

贾琏故意装傻，“什么慧纹、虎纹的？我又不是你们闺阁女儿，我也不会女红。我就是个只知道骑马打仗的粗俗爷们儿，看不出什么纹布纹的，只知道它是个香袋儿罢了。”

“就瞧着你来了，我也没预备什么年礼。恰好手里有这么个空闲的香袋儿，就送给你喽~”

史湘云再度欢呼起来，却因为这慧纹实在是太过珍贵，心里不敢轻易相信贾琏，这便赶忙又凑到黛玉身边问，“这绣娘慧娘是你们姑苏人，你替我瞧瞧，这慧纹可真？”

黛玉瞟一眼便笑，“我虽是姑苏人，可我又不擅长刺绣，我可不认得。倒不如你回头去问问晴雯，她必定认得。”

史湘云登时鼓起腮帮来，“你虽说女红比不上晴雯，可你又哪里是不懂的？慢说你家里就是姑苏的，你自然分辨得清这手法；更何况就以你父亲的身份，你家里必定见过不少慧纹的！”

贾琏听得都笑。别看史湘云这丫头大大咧咧的，可这话却当真叫她说中了。林如海是巡盐御史，那些盐商们为了讨好巡盐御史，即便是慧纹再难得，可偏偏人家盐商手里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呀！且慧娘就是姑苏人，于是那帮子盐商可没少了借口送林如海「地方土特产」的名义，给林如海送慧纹。

别说这种小件儿的荷包了，就算是那世间罕见的大屏风，贾琏也曾见有盐商送的！只不过，人家林如海不要罢了。

江南那般的地方，林如海又是那样的官职，林家就算有些东西未必持有，可却不等于黛玉没见过。反倒是那江南富庶地里但凡有的，甚至是皇宫里没有的，她都是见过的。黛玉这样的眼界和见识，自然是从小失去双亲，还要自己做针线的史湘云所比不了的。

黛玉便笑，远远瞟一眼贾琏，“你这样追着我问，我便瞧出来了，你是怕他拿个假的来唬你，倒叫你空欢喜一场~”

黛玉故意揶揄，“说到归齐，他在你这里，竟无信誉！”

黛玉说着，倒是目光流转，瞟了贾琏一下儿。

史湘云又是尴尬得满面绯红，连忙摆手，“我不是不相信琏二哥，我就是，倒不敢相信琏二哥怎突然对我这样好。慧纹这样珍贵的物件儿，老太太手里也没有几件，且平日都是不肯轻易拿出来示人的，可琏二哥怎能这么大方，随手就给了我一件呢！”

贾琏轻笑，抱着手臂凑到她面前，“这说明，哥哥我心里在乎你呗！”

史湘云小脸儿绯红着，一双眼亮晶晶地，可还是有点不敢置信呢。

贾琏促狭眨眼，“你回头去问晴雯就是。若是假的，你来打我！”

听贾琏这样说，史湘云可不好意思了，这便将香袋儿紧紧抱在怀里，“那我太谢谢琏二哥了！”

贾琏眨眼道，“你林姐姐这儿是宝地吧？你今儿得了一件慧纹，以后说不定还有旁的好东西呢。”

史湘云自然主动上套儿，“说真的？那我以后可得没事就往她这屋来。说不定我往她身边儿一站，天上就能掉金豆子！”

贾琏轻笑，“我也觉得能！”

他们三个说说笑笑，一时之间融洽得不得了，倒像方才史湘云与黛玉之间那小小的龃龉从来就未曾发生过似的。

宝玉站在一旁瞧着，他竟仿佛被他们三个给忘了！

正闷闷地，鸳鸯进来，说那边饭已经摆上了，叫这几个小的去吃饭。

史湘云自顾搂住黛玉的手臂，两人有说有笑地一起去了。宝玉呆愣愣地跟在后头，也垂头丧气地去了。

鸳鸯瞧着好奇，便瞟贾琏。

贾琏随着鸳鸯一起出了门，鸳鸯瞟着周遭，笑着低声问，“你又在那边变什么戏法儿呢？怎地将史大姑娘逗得那样高兴，与林姑娘抱成一团，倒叫宝玉失魂落魄地？”

贾琏扬扬眉，“你既这么问，可见你方才在老太太那边，是瞧见湘云不高兴来着？”

鸳鸯便笑，“总归，宝玉只有一个。偏史大姑娘、林姑娘、宝姑娘三个都喜欢他，这便难免一争。”

贾琏耸耸肩，“湘云难得是个心直口快的。虽说嘴上也不饶人，但是说过就算了。”

鸳鸯却打量着贾琏，“……她的性子我比你更知道。她打小儿是在老太太屋里长大的，也算我每日都瞧着她的。她便是不生林姑娘的气了，也没带那么快就好的。”

“莫非，又是你使了什么招儿，叫她忽然就更喜欢上林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