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殿上,烛影摇红。
鲛人太后端坐在青玉雕琢的凤椅上,就在皇帝逸尘左边。
从前还在后面垂帘听政,这次恢复后,她干脆直接把椅子与儿子的并排。
逸尘心中不瞒,却又无可奈何。
太后的椅子和皇帝的椅子并排而坐,真叫人匪夷所思,大臣们心知肚明,却保持一致沉默。
太后指尖轻轻摩挲着鬓角垂落的鲛绡,此时,她也毫不掩饰她鲛人族的身份,腕间鲛鳞所制的护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殿中两班文臣武将分立两侧,左侧数人衣袂间绣着暗纹血藤,皆是太后驯化的魔兽所化。
右侧诸臣则面色凝重,他们皆是皇帝的部下。
倒是从前翊衡的旧部,早已经清除掉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下一些骑兵。
果真是一潮君子一潮臣,铁打的流水。
“啪!”
御史大夫将笏板重重磕在丹墀上,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太后明鉴,滇南叛军已连破三州,金翅鹏贼子打着为翊衡君复仇的旗号,煽动百姓……”
“御史大夫这话说得有意思。”
左侧为首的紫袍女子忽然开口,她额间生着暗青鳞片,正是太后座下魔兽左护法青鳞,“当年先帝勾结外敌,妄图用陛下生生祭旗,若不是太后力挽狂澜,早就生灵涂炭了。如今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闹事,大人却屡屡拿旧主说事,莫不是……”
她尾音拖得极长,眼中泛起幽蓝光芒,殿中气温骤然下降。
御史大夫身旁的年轻官员突然呛咳起来,袖中渗出点点血迹——那是青鳞暗中催动的冰寒妖力。
太后抬手轻挥,妖力瞬间消散:“青鳞,朝堂之上,莫要动这些手段。”她声音如鲛绡拂过玉案,看似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爱卿,接着说。”
御史大夫梗着脖子,袍袖上的血渍已然晕开:“叛军势如破竹,皆因朝廷军队久疏战阵。老臣请命,举荐旧部南下平叛,若再纵容贼子攻城略地,民心……”
这位老臣口中的旧部就是没被清除的骑兵,这支部队身经百战,有丰富的作战经验。
“民心?”左侧末尾忽然传来一声冷笑,说话的是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冷哼一声,她是太后的新宠”青麟”,“哼,滇南百姓受金翅鹏蛊惑,以为那逆贼真是什么忠良?依臣之见,不如放任金翅鹏与哀牢山的血藤族争斗——听闻血藤族最近在探寻乾坤鼎的下落,若能让他们两虎相争,我等坐收渔利岂不甚好?”
她口中的金翅鹏原是翊衡派去滇南的部下,如今在滇南有了很大的势力,收复了滇南八寨:
石屏金驼寨土司龙在田
阿迷碧虱寨土司普明胜
崿嘉哀牢寨土司吾必魁
蒙化榴花寨土司沙定筹
新平飞马寨土司岑猛
华宁婆兮寨土司禄洪
弥勒龙驹寨土司黎思进
维摩三乡寨土司何天衢
金翅鹏成为这八寨的首领成了土司中的土司。
“叮-------”
殿角铜铃忽然惊风,叮咚声里,殿外传来急报:“启禀太后,哀牢山传来异动,血藤族族长亲率族中精锐出山,朝金驼寨方向去了!”
太后指尖骤然收紧说道:“乾坤鼎——这个传说中能掌控天下气运的神器,自上一次神魔大战后后便销声匿迹,如今各方势力皆在探寻,没想到最先动手的竟是哀牢山的血藤族。”
“鹬蚌相争,谁得利?”右侧首位的白发老臣终于开口,他是逸尘的恩师,前任兵部尚书,“血藤族若得了乾坤鼎,届时别说滇南,整个国家都要被他们的藤蔓绞碎。老臣恳请陛下,速速派兵南下,先平叛军!”
青鳞嗤笑一声:“如今朝廷吃紧,要出兵就要动用国库,大人还是先算算这笔账再开口不迟!”
殿内烛火摇曳,鲛人太后朱唇轻启:“彩月何在?”
话音未落,鎏金殿门被夜风缓缓推开,似有银铃轻响从远处飘来,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异香。
一道身影踏着月光迈入殿中,青柚色广袖上绣着的银丝流云随着步伐轻颤,宛如流动的星河。
彩月乌发半挽,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衬得那张面容愈发晶莹剔透。
她眉若远山含黛,眼尾处点缀着细碎的鲛人鳞片,在火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流转的眸光似藏着星辰大海,顾盼间便能勾人心魄。
琼鼻微挺,唇色如三月桃花,不点而朱,浅笑时梨涡隐现。
身上的鲛绡纱衣轻盈飘逸,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隐约可见那曼妙的身姿,每走一步,宛如仙子踏云而来。
满殿大臣呼吸一滞,连争论声都戛然而止。
有大臣手中的奏折滑落都未察觉,国师瞪大了眼睛,喉结不住滚动。
就连素来冷硬的将军们,也不禁微微怔住,目光不自觉地被彩月吸引。
整个殿堂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唯有烛火噼啪作响,原来这世间真正的美人是让你看了第一眼就觉得恐惧。
没错,就是恐惧!
来不及赞叹,甚至来不及呼吸。
青鳞脖颈处的幽蓝纹路剧烈起伏,她也惊叹世间竟然有如此绝世美人。
彩月身上鲛绡纱衣折射的光芒,像是千万根银针,扎得她眼眶发烫。
“咳咳!”鲛人太后干咳了两声后,才有人陆陆续续回过神来,“彩月,滇南叛军势大,你可有破敌之策?”
彩月莲步轻移,盈盈下拜,声音如黄莺出谷:“回太后,所谓的叛军就是一些土司,贸然强攻恐伤民心。末将愿领三千玄甲军,先了解情况,再以攻心之计瓦解之。”
她抬头时眼波流转,竟让鲛人太后都恍惚了一瞬,真是后悔那颗“美颜丸”给了她吃下去了。
不然,现在惊艳别人的人本该就是自己了。
太后暗想:“那容颜本该就是本宫的!”
青鳞猛地站出,脖颈处的鳞片竖起:“太后不可!这分明就是拖延!”
“青鳞,哀家记得你是负责监造军械的?”太后慢悠悠转动着鲛人泪手链,“若三日内凑不齐十万箭矢,就用你的鲛皮来鞣制弓弦吧。”
彩月垂眸掩住笑意,起身时广袖扫过青鳞,带起的香风让后者浑身发颤。
她转身站到太后身旁的刹那,引得殿中众人不自觉地伸长脖子,目光追随着那道倩影。
青鳞妒火中烧,心想:“我才是那个应该站在太后身边的人!”
她轻笑:“好大的口气!金翅鹏麾下皆是土司,当年连血藤族的血雾都奈何不了他们,就不怕……”
“青鳞副将军忘了?”彩月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当年在哀牢山,是谁带着二十骑夜袭血藤族大营,斩了他们三位长老?”
青鳞脸色骤然一白,觉得这个“副”字听上去好刺耳。
殿中气氛瞬间凝固,唯有烛泪凝红,映得殿中诸人面色如霜。
太后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深意:“彩月,你既如此有信心,便领五万大军南下吧。青鳞,你带魔兽营去哀牢山,盯着血藤族的动静——若他们敢染指乾坤鼎,不必请示,直接绞杀。”
“母后!”逸尘忽然急道,“魔兽营若去哀牢山,南线兵力必然空虚,金翅鹏……”
“陛下多虑了。”太后瞥了他一眼,指尖划过案头的兽首权杖,“彩月不是还有三万玄甲军么?何况……”她忽然看向彩月,眼中闪过一丝审视,“彩月,不会让哀家失望的,对吧?”
彩月垂眸,掩去眼中翻涌的情绪:“末将定不负太后重托。”
逸尘猛地起身,玄色龙袍扫落案上玉盏,“啪!”的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惊得殿外侍卫屏息。
他也不顾及什么颜面了,既然太后敢把椅子与他并排,他也就直言不讳道:“母后将朕置于何地?三日前北疆急报,金翅鹏王已集结十万鹰骑!”
太后慢条斯理转动着翡翠护甲,鎏金护甲划过兽首权杖,发出细碎的刺响:“陛下这是在指责哀家?当年先帝殡天,你的哥哥翊衡还活着,是谁哭着拽住哀家衣袖求庇护?如今羽翼渐丰,倒学会质疑哀家决策了?”
“儿臣不敢!”逸尘突然跪地,额角青筋暴起,“只是这乾坤鼎事关国运,血藤族蛰伏百年,分明是母后……”
话音戛然而止,他盯着太后膝前的蟠龙纹,胸膛起伏。
殿内鸦雀无声,丹墀上站着一群沉默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