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赵芷归家(1 / 1)

大魏女史 悟空嚼糖 1235 字 1天前

城南,劝学里。

归家的赵芷终于能解甲了,然后她躺到两个长胡凳上,由着夫君尉骃拆散她发髻,用瓢舀了淅米水从发根开始浇,一遍又一遍,换了五盆水,才浇干净灰尘和血痂。

这种回到家的感觉……真安心,真好。

赵芷还是觉得头痒,刚要抓,尉骃把她手拿开,逗她道:“赵将军连沐发郎的活都抢啊。”

“一把年纪了。”赵芷想笑,憋笑,嗔完这句,思绪一下回到年少时。她和尉骃初识,直到喜欢,旁人都以为是她先动情,实则是尉骃先开始的,那时他就只有一卷书,都捧烂了,整天她在哪他跟到哪,给她讲天上、地下、深山、河里的故事。

她是先不舍故事,才不舍这个坏书生的。

后来才知,他手里的书,和诸多故事无关,全是他编的。

“说到沐发郎,我给你讲讲洛阳城中一沐发郎,此人有个癖好,把沐发者掉下来的发……”尉骃看出妻子走神了,怕她回想战场的残酷,便又现编故事。

赵芷听睡着,没睡一小会儿就醒了,问:“什么时辰了?”

尉骃:“还在未时。”

他动作很轻,凹掌心把淅米水浇在她发丝一个位置,用指肚一点一点捏洗,彻底洗干净再往下移。见她醒了,他把手擦干,在她额头、太阳穴按,缓解她疲惫,按几十下,手再微抬,给她按后脑位置。

老仆进屋更换热的淅米水,禀:“精舍派学子来了,说是下午夫子们不讲学,全去太学那边讲石碑上的学问。”

尉骃:“回他,我妻子归家……”

赵芷揪一下他胳膊。

尉骃改口:“我晚些过去。”

老仆走后,赵芷说:“皇帝不放心任城王,让我盯着。任城王今天可能在太学那里,沐完发咱们过去一趟。”

尉骃俯身:“听赵将军……”

“的”字还没说,被赵芷一指头摁他额头上,多亏尉骃有经验,使了个劲才没翻倒胡凳。

赵芷抿嘴笑,才开心又失落,说道:“皇帝召见我过后,我去西柏堂找窈窈了。以前总担心窈窈年纪小,怕她在官场吃亏,可今日见她,觉得她再不用我照顾,我心里竟然泛苦。”

“窈窈上回给我写信,让我放心回京,我现在才想明白,她把最容易的事,让给我这个做母亲的。”

“皇帝常坐佛堂念经,不知把慈悲心念到哪去了。他对臣子只有利用,哪有什么故人情分,他对我提起王显被彭城王‘请’到扬州,问我怎么看这件事?我回……王显是相州刺史,没有朝廷的诏令,怎能跑去扬州?”

“我还没问皇帝,要不要我率兵去扬州讨人,皇帝便说,王显确实有罪,让我择武将去扬州,绞杀王显。皇帝对照顾他的旧臣都这样绝情,何况其余臣子?”

尉骃安静听着,等妻子全说完,他也给她沐好发了,边擦发,他边说:“皇帝希望自己的大臣,先忠君再顾社稷。而你和窈窈希望的皇帝,是和孝文帝一样的明君。皇帝越是做不到,越是忌讳臣子比较,我听窈窈说,皇帝这次病好后,每听到大臣提起孝文帝功绩,都显露不悦。还有,他哪是真的信佛,只不过想在一次次诵经里和佛并行,让臣民把他当成一尊活着的佛,用此种方式和彭城王抢夺民心罢了。”

他再道:“幸好四门小学已收徒教学,彭城王十分强势,不然满京建佛寺,儒学这些年的复兴,都要被佛学替代了。”

赵芷装着恍然而悟:“所以任城王去太学,是故意出现在百姓面前?”

尉骃“嗯”一声,道:“宣扬儒学,自然是先争天下学子的心。”

赵芷就喜欢看尉骃格外正经的样子,还喜欢看他端盆水都笨手笨脚,仿佛是抱石头的费力模样。

力气活上,尉骃果然笨,他把水往院里一泼,连带着铜盆脱手,砸出刺耳动静。

此夫为了挽回颜面,回头说:“咱家三个,全是聪明人,从算上元茂,唉,平摊了三份聪明。”

夫妻二人说笑几句,一起去太学遗址。

河南尹冯聿上任后很是尽职,又找回几块刻有《仪礼》的熹平石经。

文雅精舍的夫子们分别在新石经前讲解,任城王元澄听讲的石碑前,讲者是谢挚夫子。

无论冲着这位宗王,还是以博学闻名洛阳的谢夫子,总之,这处石碑被儒生围了重重,更有爬到树上、房顶上听讲的,把鸟雀气地来了走、走了来,“叽喳”不休,或投泥或窜粪,想撵走这些占它们地盘的人。

元澄脑袋大,发顶就落了摊鸟粪。

恰好落粪的情景,被瞥过视线的谢夫子瞧个清楚,谢挚笑着垂头。

元澄误会了,心口一缩、一跳,瞬间脸烫,他拿出腰扇猛扇,谁知越扇越冒汗。

这时他的随从挤过来,附耳告知:“赵芷将军要见王。”

元澄“呼”一口长气,赶紧离开这人挤人的燥热地方。

离石碑远的位置,也有民间的夫子各显文采,三三两两传学,不管讲得如何,总有儒生停留。

这一刻,求知与教学都那么强烈,方是洛阳文学兴盛之兆!

赵芷与任城王相互见礼,有护卫隔离百姓,他们可放心说话。

“赵将军回来后,可见过尉尚书令?”

单这一句,尉骃就听出来了,任城王府的护卫里,有皇帝的耳目,耳目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非尉窈布置的暗卫。

所以他在赵芷开口前,往她嘴中填了枚酸果。

这是尉窈一家的暗号,含酸果,说话就别畅所欲言。

赵芷心里有数,假意抱怨:“见过了,她事情多,没说上几句话。”

尉骃再往她嘴里放枚酸果。

赵芷心下紧着寻思,刚才答的话有什么不对?明白了!从前她在京时,和同僚言谈,尤其是宗室大臣,她能敷衍就敷衍,话极少,刚才回任城王的话虽也不多,但还是显出在掩饰什么。

这便是朝堂的刀光剑影!哪似战场的阵营分明。

任城王:“有段时间没见尉夫子了,尉夫子可有入仕的想法?国学考试快要开始,正是入仕良机啊。”

尉骃:“不敢,我自身要学的还有许多,若一手托官印,就少只手拿书卷了。”

“哈哈。”任城王笑着夸赞:“尉夫子此言妙,那些只领俸禄荒废教育的博士若听见,不知羞也不羞。”

尉骃再道“不敢”,眼含情意看回赵芷。

赵芷也看向夫君。

任城王的笑变尴尬,说:“你们夫妻久别相聚,是我不识趣了。赵将军,你我二人明早西柏堂再详细议事。”

然而这晚,赵芷和任城王就再见了,二人都被紧急召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