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叶云舟岂会瞧不出她眼底的怀疑,可事实也的确如她所想,他就是故意诓她。迎着洛水瑶略带审视的目光,他心中竟无半点心虚。早在来之前他便已做好准备,如今无论怎样,都已无妨。这般想着,他突然用另一只手解开自己的腰带。
洛水瑶见状拧眉,微微撇过头,声音染上几分慌乱:“你脱衣服干什么?”
叶云舟解开衣带的动作利落,并未因洛水瑶的声音而停顿半分。三两下,外衣便被他扯开,露出紧实的胸膛,结实的腹部。
见洛水瑶偏过头,始终不愿看他。低声开口:“你若号脉号不出什么,不若便替我瞧瞧——我这可是中毒了。”
“中毒”二字如惊雷般炸响在洛水瑶脑中,她猛然抬头看向叶云舟。待瞧见他胸口处铜钱大小的黑色印记时,才恍然明白他扯开衣襟的用意。短暂犹豫后,她上前坐在叶云舟身侧,微微俯身,目光紧锁那片青紫仔细端详。可瞧了许久,仍未看出端倪。
她下意识抬眸,却正好撞进叶云舟低头注视她的目光里。
洛水瑶脸颊发烫,慌忙抿了抿唇又迅速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试探:“你这……我可以摸一摸吗?”
叶云舟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低沉:“自然可以。”
洛水瑶强压下心底异样,伸出手指轻轻覆上他胸口。那黑色印记漆黑如墨,单靠肉眼观察,瞧不出任何异常。可指尖一触,她便察觉到异样——表面并非看上去那般光滑,指腹下竟能摸到隐隐凸起的脉络。
因印记位于左侧胸口,手掌甫一贴上,灼热的体温混着微微起伏的心跳便顺着皮肤传来。随着叶云舟呼吸起伏,那些凸起的青色脉络愈发明显,甚至给她一种诡异的错觉——仿佛有什么活物正在皮肤下缓缓游动。
她缓缓收回手,坐直身子,目光紧锁着他:“你觉得身体里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叶云舟轻轻摇头,神色略显疲惫:“只觉浑身无力。”
他顿了顿,似有犹豫,片刻后又接着道,“且内功尽失,如今与普通男子并无二致,其他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内功?”洛水瑶喃喃重复,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叶云舟半敞的衣襟上,那道诡异的黑色印记与他健硕的胸膛形成鲜明对比。
她咬了咬下唇,满脑子都是武侠小说里飞檐走壁,隔空制敌的画面,“这内功真的存在吗?它又是以什么形态在人体内运转的?难道真的能做到隔山打牛,徒手碎石?”
叶云舟见她眼底闪烁着探究的光芒,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若内功真有这般神效,我又怎会落得如今这步田地?”
他抬手按住心口的印记,指尖微微发颤,“所谓内功,不过是武者通过吐纳、调息,将气血凝练于经脉之中。日积月累下,能增强体魄、提升招式威力,但……”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自从中了这毒,我运功时便如千万根钢针在经脉里乱窜,如今丹田空空如也,连最基础的轻功都使不出来。”
洛水瑶下意识凑得更近,盯着那片黑印记,忽然脑中闪过一丝灵光——曾在医书上看过的奇毒记载,与眼前症状竟有几分相似。“你说这毒会破坏经脉,”
她语气急切,指尖无意识点在印记边缘,“会不会是通过阻断气血运行,才导致你内力消散?若能找到疏通经脉的药剂和法子,说不定就能解开此毒!”
叶云舟却笑不出来。她指尖的触碰让他胸口肌肉瞬间紧绷,痒意顺着皮肤爬进心底。他深吸一口气,艰难道:“许是会有效。只是如今,以我这身体状况,你若将我赶离……”
话音一顿,眼中闪过警惕,“那些追杀我的人阴魂不散,一旦被发现,我怕是难以招架。”
他凝视着洛水瑶,声音低沉而沙哑,“如此,待到下一个城池,你还想与我分别吗?
洛水瑶并未被他话语蛊惑,反而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眼神锐利如鹰:“你的下属呢?身边连个能照应的人都没有?”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裙摆,“不若你告诉我如何联络他们。等联系上了,有人护着你,也能尽快找到精通解毒之术的大夫,岂不比跟着我强?”
叶云舟神色暗了暗,似是苦恼。“他们已与我走散,且那追我之人已破解我等传息之法。若是我轻易传出消息,恐怕他们会比我属下更早得知我的行踪,如此,我岂不是如同瓮中之鳖?”
洛水瑶更觉意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在原着里,叶云舟几乎难逢敌手,书中对他着墨极多,她原本还以为此人会是男主。可看到后面才发现,作者不过是把叶云舟塑造成一个“靶子”,既用来激励男主奋进,又让他充当女主背后的靠山 。
正因如此,在她心里,叶云舟能力极强,近乎是无敌的存在。且他深受元贞帝爱重,寻常人便是有心也无人敢惹他,究竟是谁能让他栽这么大跟头?想着,洛水瑶直接问出了口:“那你可方便告诉我,你的敌人究竟是谁?”
叶云舟闻言,神色一凛,周身气息瞬间冷了下来。他沉默良久,喉结剧烈滚动,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是三皇子。”
“三皇子?!”洛水瑶惊诧出声,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几分。“不是说三皇子已自焚于三皇子府殿,怎么会……”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衣角。脑海中轰然炸开无数疑问,元贞帝亲自下达的圣旨、市井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自焚传闻,难道都只是掩人耳目的金蝉脱壳之计?
“确实如你所想,三皇子并没有死,而是已逃离京都。”
叶云舟神色凝重,微微叹了口气,“我奉陛下之命将其带回。”
他动了动身子,眉头微蹙,颇有些羞愧,难以启齿之意,“只是我未曾料到那三皇子身旁有死士,各个能力极强,我一时不慎竟中了圈套,不仅与属下走散,还身中剧毒,失了内力。”
原着不过是本宅斗文,对皇子们的着墨寥寥无几。洛水瑶绞尽脑汁,只想起文中提过,三皇子与女主偶然相遇便一见钟情。可碍于女主出身低微,其母成贵妃坚决反对,只肯让女主为妾。女主性子高傲,果断拒绝,这份骨气反倒让三皇子更加痴迷,也正是因三皇子牵线,女主才结识了男主。
这些描写实在太过简略,洛水瑶反复思索,也只能记起这些片段。但她隐约记得书中交代过三皇子的背景——成贵妃母家手握重权,势力庞大到连陛下都忌惮三分。如此想来,叶云舟栽在三皇子手里,倒也有了合理的解释。毕竟面对盘根错节的势力与不要命的死士,再强大的人也难免阴沟里翻船。
虽说心里已信了七八分,可洛水瑶仍有疑虑。她目光如炬地盯着叶云舟,质问道:“那你如何知晓我在哪间客栈,哪间房?又为何突然消失,出现在这荒郊野岭之地?”
叶云舟敛起眼底的寒意,声音不自觉放柔:“起初我并不知道你在何处。当时被追兵逼得走投无路,只能慌不择路躲进那间客栈。”
他顿了顿,喉结微微滚动,“正巧听见熟悉的声响,凭着些蛛丝马迹,才大致猜出你的位置。”
说到此处,他眉角浮起一丝苦笑,那笑意里满是对自身狼狈处境的无奈与自嘲。“至于突然消失……”他顿了顿,声音不自觉放轻,“实在是我生怕给你引来麻烦,本想蛰伏在客栈暗处,待找到合适机会再露面。”
话音一转,他神色陡然凝重:“谁承想恰好遇到追兵来袭,我若继续出现在你身边,难免引人怀疑,只会将你也卷入危险之中。权衡之下,我只能冒险独自逃离百花县。”
说罢,他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投下阴影,将眼中复杂神色尽数掩去。“可毒性发作得猝不及防。”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沙哑与疲惫,“我还没撑到能与你会合,便在半路上体力不支,直接昏厥过去。等我再次醒来时……”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洛水瑶身上,“竟又见到了你。”
话音落定,他直视着洛水瑶的眼睛,目光坦诚而坚定:“我明白这番经历听起来荒诞离奇,可我若想骗你,又何必把自己置于险地?”
原本听着叶云舟讲述这一连串巧合,洛水瑶满心都是怀疑。可他最后那句话,却如同一把重锤,将她心中的疑虑狠狠击碎。
细细想来,确实如此。
叶云舟身为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利刃,平日里众人对他恭敬有加,不过是忌惮他的强大。一旦他真的虚弱至此,那些暗中恨他的人必定会抓住机会落井下石。以叶云舟的性子和行事作风,又怎会故意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这般自曝弱点的行径,对他而言毫无益处。
洛水瑶自认没那么大的魅力,能让叶云舟故意装成这般虚弱模样。她压下心中刚升起的可能,轻轻点了点头:“若真如你所言,把你一人丢下,确实危险。”
她垂眸思索半晌,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最终下定决心,抬眼直视叶云舟:“那你便同我一起吧,等你下属联系上你,再离开也不迟。”
叶云舟眸光微暖,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笑意,拱手行礼:\"好,如此便多谢瑶瑶收留之恩。此番救命情谊,他日必当厚报。\"他的声音虽仍带着几分虚弱,却掩不住语气里的郑重。
洛水瑶摆了摆手,神色坦然:\"不必如此。你之前给我那一匣子宝贝,就当是报酬。再说了,我也好奇这毒到底怎么解,就当你是我新收的'病患'。\"她眨了眨眼,故意说得轻松,想冲淡这略显沉重的气氛。
他说得轻松,但语气中划清界限之意明显。叶云舟闻言不禁失笑,喉间溢出的笑意裹着几分隐秘的狡黠。他们之间早已越过雷池许多,也只有她还会天真地以为能将自己真正撇开。从故意中毒现身,到这番苦肉计的周旋,他每一步都精准算计——让这场相遇从偶然变成必然,让她在不知不觉间卷入自己的困境。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藏在袖中的药瓶,那是控制毒性发作时机的关键。他垂眸掩去眼底算计的光,这场戏还需继续演下去。待到水到渠成之时,有这份共患难的情谊打底,有性命相托的羁绊牵扯,他就不信洛水瑶还能轻易抽身离去。
洛水瑶全然不知,自己打从一开始就排除掉的最荒诞猜测,恰恰藏着叶云舟的真实图谋。当误会暂时消解,两人相处倒比先前松弛许多。她下意识将那两本书籍之事抛诸脑后,弯腰拾起落在脚边的素色袖帕,轻轻掸去尘土,又专注地绣起针脚来。
银针在指尖翩然翻飞,雪白的兔子耳朵在素绢上悄然浮现,绒毛般的针脚透着几分灵动。叶云舟斜倚在车厢软垫上,双目轻阖似在假寐,先前随意散开的墨色衣袍被他缓缓拢起,不羁中又添了几分慵懒。苍白的脸色衬得他愈发病弱,唯有微翘的嘴角泄露了真实心意。
马车碾过碎石,发出轻微的颠簸。在这摇晃的节奏里,身旁传来清浅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如同某种隐秘的鼓点,不经意间敲在他心上,惹得他平静的心湖泛起丝丝涟漪,连那刻意维持的淡然姿态,都险些有了裂痕。
又过了片刻,细碎的人声混着车轮辘辘声传入车厢。洛水瑶手中银针一顿,抬眼望向紧闭的车帘。
外面的交谈声愈发清晰,她轻挑车帘一角,暮色里,城门已近在眼前,城头\"安县\"二字,隐约看得清楚。
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清脆声响,洛水瑶才放下手中绣帕,将窗帘扒开些许,目光掠过街边的酒肆。因这时辰已不早,街上小贩行人并不多,比起百花县看起来倒是安静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