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他自负地以为凭几句许诺就能收揽人心,却浑然不知这番话令死士内心翻涌着怎样的恨意。若不是头儿下令先潜伏在他身边,伺机寻找那神秘解药——虽说此药也无法让他们恢复常人之躯,却能延长些寿命——否则,这位三皇子早已命丧死士剑下。
他低垂的眼眸中寒意翻涌,如淬毒寒刃般森冷,可周身气息却未有半分波动。作为死士,隐匿气息早已融入骨血,是他们穷极一生钻研修习的生存功课。
果然,三皇子丝毫没有察觉异样。对于这死士常年低垂着头的姿态,经过这两日相处,他已然习惯,随意摆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
死士轻声应命,缓步退出门外。待房门闭合,他周身的气势瞬间如潮水般迸发,不再有半分掩饰。那双冰冷的眼眸阴鸷地扫向房内,片刻后,转身隐入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三皇子自然清楚,身旁这名死士能常伴左右,全因其隐匿功夫登峰造极。即便此刻不见人影,只要一声令下,死士便能瞬息现身护主。
他斜倚在茶楼软榻上,锦袍半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上泛黄的舆图。朱砂勾勒的山川脉络在烛光下泛着暗红,仿佛凝固的血迹,而那些青墨标注的关隘城池,此刻都成了他破局求生的筹码。
方才,死士不仅带来皇城中的消息,更带来一个紧迫讯息——已有追兵循着他们来时的路径追了过来。平安郡向来地广物丰,本是他精心挑选的暂居之所,可如今局势骤变,再去反倒像是自投罗网。相较之下,毗邻的岭郡地广人稀,虽略显贫瘠,却更适合眼下避祸。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追兵恐怕怎么也料想不到,自己竟会舍弃富庶之地,转而投向这穷乡僻壤。
………
楼下,陆昭昭刚端起茶盏,便察觉到一道冷冽目光如锋芒般扫来。三皇子骤然转头看向她的方向,令她浑身血液几乎凝固,急忙低头,将脸藏进衣领间。幸而头上垂落的帷幕恰到好处地遮挡住她的面容,且周围人潮如织、往来穿梭,熙攘的人群如同天然屏障。那道冷冽的目光在她所在方向短暂停留,不过转瞬便消失不见。
即便如此,陆昭昭依旧不敢抬头张望,只是机械地将碗中食物往嘴里塞,味同嚼蜡般咽下。良久,她才试探着抬起眼眸朝对面望去,却发现雅间早已人去楼空,窗前不见半个人影。
失望之色刚爬上眉梢,她便心中一动——这岂不是天赐良机?
虽不知三皇子缘何会现身此地,但这机缘反倒合了她的心意。如此近距离接触,更便于她施展手段。只要能俘获三皇子的心,日后莫说区区侯府,便是那金碧辉煌的皇宫,怕也得有她陆昭昭的容身之所。
这般想着,陆昭昭再无心思逗留此地。她随手将几枚碎银掷在桌上,起身动作利落地拉下帷幕遮住面容,如游鱼般灵巧地穿梭在熙攘人群中,径直朝着三皇子所在的茶楼走去。而此刻正蹲在外面的小丫鬟,早已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到了茶楼,陆昭昭向掌柜打听后得知,许是因近日难得放晴,平日里窝在家中的镇民们纷纷外出。此刻茶楼内人声鼎沸,早已满员,而二楼雅间更是需提前预订方能入内。
这般想着,她即便想出借口贸然上楼,一旦让三皇子察觉自己刻意接近,只会弄巧成拙,徒增猜疑。权衡再三,陆昭昭只得按捺下急切,向掌柜要了一壶茶,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目光有意无意二楼雅间方向,脑中思索着其他接近之法。
而在她不远处的茶桌旁,几人正闲散地饮着茶,听着台上的说书人讲古。细碎的议论声忽隐忽现,起初陆昭昭并未在意,直到“三皇子”几个字钻入耳中,她握着茶盏的指尖骤然收紧,面上却强作镇定。抬眼瞥了前方一眼,见那几人并未察觉他的异样,便垂眸掩住眼中锋芒,将茶盏凑近唇边,实则竖起耳朵,不漏过任何一句对话。
几人似是生怕旁人听到,声音压得极低,脑袋凑在一起,只隐隐传来些含糊不清的只言片语。
陆昭昭微微侧耳,努力捕捉着那些破碎的词句,心脏也随着他们的低语剧烈跳动。
“三皇子失了圣恩,被囚禁在府中。也不知是不是难以接受,竟自焚于皇子府内。哎,也不知他犯了什么错,才会惹得陛下如此震怒。”有听闻此事,忍不住叹息一声,低声道。
一旁有人却不太赞同他的观点,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想。“你这便不知了!陛下对三皇子倒也还好,不过是‘父不怒子不争’,难免一时在气头上说些狠话。况且三皇子仍是陛下亲子,我大周成年皇子只此二人——大皇子被贬守皇陵,明显比三皇子更为凄惨。”
“若真如你所言,那对于成贵妃陡然暴毙,成家满门被发配那苦寒之地一事,又该如何说?”那人听闻后,也觉得这番猜想颇有道理,可心中到底还存着疑虑,便又转而议论起成家与成贵妃如今的下落。
又有一人闻言插嘴道:“我倒也听旁人说过,说这成贵妃深得陛下恩宠,虽因成家势大,未能封后,却在陛下心中地位非凡。成贵妃乃是旧疾复发,突然暴毙,陛下一时难以接受,才迁怒于三皇子。成家见此想要提外甥求情,却是正好撞在陛下的怒火上,才落得如此下场。”
他这话也不过是昨日道听途说而来,本不当真。只不过今日凑巧讨论起来,便将听到之事一一道出。
“怎么可能?”有人反驳道,“若真是如此,陛下对成贵妃感情深厚,成贵妃病逝,他怎么可能会对她的子嗣,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有成家下手?我倒觉得此等说法站不住脚。”
先前说那话的人,原本对自己的说法也只是嗤之以鼻、不太相信,可这会儿听有人反驳,心里便有些不乐意了,“怎么没可能?你不知道,就在咱们镇上西街,就有这么一个例子。那王老二的事儿你听说过吧?”
“什么事?你也知道我搬来这地方不久,也就听过些只言片语,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如今提起这王老二,难不成这事儿还和三皇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