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预期
或许是因为她「知道」林昭然已有约会,如同众人皆这般认为。
又或许只因林昭然此番行事更为谨慎,云墨心终究未曾遣任何女子纠缠于他。
自然,林昭然并未久留于赵兰宅中亲眼见证——那极易令他再度陷入突如其来的晚间约会。
但他早已在屋中布下窥睃信标,以便不时查探。
他心中某处为此等琐事烦扰,实属可笑。
于大局而言,此等微末纠葛毫无意义……
重启所余光阴已不足以令忽视之恶果真正追及。
况且,他岂能为未曾允诺之约担责!
然则,他终究心生好奇……何况偶尔遥察宅邸,亦非何等费神之举。
他多半光阴皆耗于侵袭边缘逡巡,寻觅可袭之散兵游勇。
此外,便是反复告诫自己:目睹入侵者屠戮无辜平民时,无须次次出手。
重启之后,彼辈皆当安然无恙。
前者因随行妖兽感官敏锐且数目众多而棘手;
后者则因入侵者所展露之凶残而艰难。
天可怜见,竟有人破门而入屠戮满门!
非为劫掠,纯然无端虐杀手无寸铁之辈。
癫狂至极。
他早知侵袭期间必有此等行径,然此番亲临其境,冷眼权衡何处当战何处当避,终觉截然不同。
非指避让力不能敌之众——此等抉择向来轻易,他素无舍己为人之念。
而是指那些以他现今修为本可应对之敌……却寻不得生擒之法。
然生擒又有何益?
他需活捉流放岛术士搜魂索秘——此方为要旨。
若伏击不能生擒审讯,徒耗真元时辰,更易招致蚀骨魔君亲临剿杀。
但凡有人对抗侵袭者稍显成效,那千年巫妖必会现身干预。
更遑论红袍人或正潜藏城中某处,静候足够骚动以察知时空旅者重归青云。
此虑虽未必成真——近来红袍人已全然放弃支持侵袭——然他终不敢全然置之度外。
是故,坚守原策,避免无谓交锋,方为上选。
念及此,那荒唐约会风波反成好事——至少可暂移心神。
所幸未久,他便寻得两名落单入侵者术士,护卫不过两只战魈并十二具白骨,另有六只战魈正在不远处商铺肆虐。
若突袭得法,当可应对。
他借铁喙鸦之目逼近目标,暗觉以敌之斥候反制其主颇具讽刺。
然选用铁喙鸦而非直接窥睃,实因其目力远胜于己,更兼夜视之能。
他亦曾试控战魈感知,然彼辈嗅觉超凡而目力极钝,更受严密约束,远不如铁喙鸦自如。
心念电转间,他突驭鸦群末梢一羽,竟未遇抵抗。
那铁喙鸦虽野性难驯,终是脱离鸦群飞至他身畔。
此计既成,无人察觉,显见铁喙鸦实为侵袭软肋!
他取出一支玉瓶交予爪中,以心念反复告诫此禽紧握之祸。
待其领会,即令其携瓶俯冲轰炸那二术士。
此举成败全系铁喙鸦之能——御灵之术仅可令其尽力而为,非如傀儡般精准操控。
纵使失败,亦足为佯攻。
那铁喙鸦竟超预期。
不仅自择背袭之径,更将玉瓶精准投于指定之处。
此必是其天赋异能——其羽矢亦素来奇准。
玉瓶触地迸发黄雾,顷刻间二术士便已昏厥。
战魈因妖躯强横未受迷药所制,白骨傀儡则本无生机。
待其主昏迷,稍加挑唆便令战魈反噬傀儡,不消片刻即尽化齑粉。
他令铁喙鸦盘旋挑衅,那禽鸟竟会意直取战魈双目。
二兽怒而追鸟远去,林昭然遂得从容接近昏迷术士。
此乃今夜第五次伏击,亦是首度未动干戈便告功成。
日后当多用铁喙鸦为助。
将二俘拖至隐蔽处后,他深吸一气,探入其记忆深处。
搜魂之术,较诸他类心术,更类占卜之道。
设若问错关窍,所得不过谬误。
林昭然所索有四:可知红袍人踪迹?「太古凶灵」召唤仪式所在?侵袭真意为何?
最要紧者——可知时光回溯之秘?
此番运气颇佳,二俘中有一高阶术士,所知当较寻常士卒为多。
这些流放岛术士对红袍人一无所知,此刻受制的二人亦不例外。
追问时光回溯初始时离队之人,方知尽管正式侵袭时纪律涣散,流放岛人在筹备期间却管控极严。
但凡违逆者皆遭严惩,数例叛逃者更被蚀骨魔君亲自追杀以儆效尤。
是故早在时光回溯前,此类行径便已绝迹。
对林昭然而言,红袍人出自流放岛侵袭者之可能几近湮灭。
他早有揣测——忆及蚀骨魔君那夜对待红袍人之态便知——但多获佐证终是好事。
此人或仍与创世龙教有所勾连,毕竟该教对信徒的约束力远不能及。
至于太古凶灵仪式之所,流放岛术士皆不知……
但统领阶层(如正被搜魂的这位)间却视「天坑」为召唤之地为公开之秘。
获悉此事时,林昭然只觉愚不可及。
自是那天坑——城中最显眼之地标。
他早知创世龙教视此地为特殊,却未曾……他摇头自嘲。
平心而论,低阶教徒皆深信仪式将设于无人知晓的秘所。
入侵真意倒极易从俘虏魂中攫取——因其所知实在有限。
唯有流放岛顶层人物知晓真正图谋,寻常士卒不过因蚀骨魔君参与而盲从。
那千年巫妖在流放岛人中威望极高。
作为存世千年的巫修,其实力与年岁相称,更传闻曾受诸神祝福。
加之其赏罚分明(相较其他仅以严酷著称的首领),竟被奉若神明。
众人只道:既蚀骨魔君认定此事可为,那便定然可行。
流放岛人普遍视新瑞大陆术士为孱弱堕落之辈,必如麦秸般倒伏于流放岛雄师之前。
此类狂言暴风城亦不鲜见,故不足为奇。
至于时空之术,此俘与先前众人同样无知——慢着!
确有一事。
虽非关时光回溯,但暴风联盟确于九渊极深处设有研究时光延展之术的秘所。
因其防卫森严,入侵者最终放弃攻取。
蚀骨魔君等首领对此颇为不满,认定能让暴风联盟甘冒奇险维系之秘所必藏重器。
然多数首领认为为此虚妄猜测损兵折将实属不智。
此事……有趣。
虽此俘不知秘所确切方位,林昭然却心下了然。
织网者统领所遗地图标注的两处未探明之地:
一处被流放岛前哨重重包围,他疑为主基地;
另一处则深得令人却步——纵是高阶术士亦不敢涉足。
他几可断定后者即时光秘所。
既被织网者标注,必与现状有所关联。
他深入搜魂,不顾俘虏神识震颤。
目睹这群屠夫肆虐数时辰后,他早无怜悯之心。
原来官衙供给秘所非经九渊迂回险道,而是直下天坑至相应深度后,凿壁建隧相连。
此径虽避多数险阻,但无令擅入仍十死无生。
正思索间——
糟。
搜魂过甚,俘虏神识已溃如乱麻。
他暗咒一声,以穿透型灵矢了结二俘性命。
转身之际,忽见窗棂上一只铁喙鸦正冷眼相望。
此禽毫无敌意,仅是审视。
感知其神,正是先前所驭那只——虽御灵之术早解,它却未显怨怼,反透出见流放岛人伏诛的快意。
「所以,」林昭然道,「可愿助我多杀几个?」
铁喙鸦歪头不解。
他遂以心念传递协同杀敌之景。
禽鸟陡然厉啸,迸发的杀意竟逼得他后退半步。
恨。仇。杀。
「好,」他低语,「便当是允了。」
此番他未再施御灵之术,只令其寻其他散兵,自去寻觅更多可驭之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