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城钥争·铁舰列阵·黑海潮生
紫宸殿里,铜鹤香炉新吐的青烟在穹顶蟠龙藻井下缭绕不去,凝作一团难以化开的淡青云霭。胡泉的指尖沉缓而笃定地叩在案头的密信上,那羊皮卷边缘封口的火漆——突厥苏丹的新月徽——已被摩挲得模糊发烫,犹如历史的烙印。信纸上歪斜的突厥文,却字字如针砭:“高卢皇帝路易·波拿巴威逼利诱,圣墓教堂之金钥……已允天主教徒持掌。”
殿外风起,裹挟着卧龙岗钢铁厂淬火未息的铁腥气,倏然撞入,烛火为之剧烈摇曳。光影明灭间,军事院参谋部长李云龙捧着海图大步趋前,卷轴展开,红笔如血划过长弧,将黑海、爱琴海连成绞索;伊万国境线上密密麻麻的箭头,已然是磨牙吮血的狼群。“大统领,塞瓦斯托波尔船坞,”李云龙的声音带着钢铁摩擦般的冷硬,“尼古拉一世的‘光荣级’铁甲舰,以‘钢甲捍卫圣十字’之名宣告下水。”指骨重重敲在地图“多瑙河公国”的位置,“炎华米涅步枪,已武装其的突厥回函之上!蜡封上的新月顿时扭曲变形。“钥匙给了天主人?苏丹莫非忘了,”他鹰隼般的目光射向南方,“多瑙河的坚冰已然消融……朕的哥萨克,渴望着在托普卡帕宫的庭院里饮马!”
外交大臣涅谢尔罗迭步履匆匆,译电羊皮在他手中微微震颤:“陛下,突厥苏丹正式颁布《圣地管辖权法令》…圣墓教堂晨祷钥匙,永久归属天主教!”他喉结滚动,压低了声音,“高卢公使在君士坦丁堡……宣称此为‘文明之光涤荡蒙昧之尘’!”
“呜——!”银柄手杖挟裹着雷霆之怒猛击地砖,水晶顶饰崩裂如星!“涤荡?!”沙皇面颊上的肌肉在抽搐,遥指窗外风雪中的冬宫广场。那里,新编组的铁甲分舰队正鸣放礼炮,硝烟在铅灰色的天空留下惨淡的划痕。“立刻!向托普卡帕宫发出最后通牒:七十二时辰内,恢复东正教于圣墓的一切权利!否则……”手杖直指南方,杖柄上的黄金双头鹰厉目圆睁,“朕的铁骑会把多瑙河公国的界碑,亲手钉在他金色宫门的门槛之上!”涅谢尔罗迭躬身退下时,隐约捕捉到沙皇喉间哼出的旧日军歌,其中竟混杂了新的词句:“炎华的坚甲护我肋…圣十字终将高悬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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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国,博斯普鲁斯海峡畔,托普卡帕宫。
苏丹阿卜杜勒·迈吉德一世的指尖在古老羊皮经卷上仓皇滑动,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卷边的经文。宣礼塔的悠长唤拜声被殿内喧嚣撕裂——主战贝伊们的镶宝弯刀与金狮腰带撞击铿锵:“血溅圣地易,屈膝异教难!”主和派的腔调则在瑟瑟发抖,捧着高卢铁甲舰图纸如捧烙铁:“‘拿破仑’的炮口……已抵住达达尼尔的咽喉!”
高卢那卷描金函件正摊在案头,舰绘十字架刺穿新月的图样,宛如实体诅咒。苏丹猛地抓起,狠狠摔出!鎏金羊皮纸裂开处,滚出半枚边缘磨损的炎华龙元银币——孟买港之役的“战利品”,他一直贴身藏匿,深信其上龙纹可御邪祟。
“复信伊万国……”苏丹的声音疲惫嘶哑,如同生锈的铜铃,“圣事尚可商榷……但需、需假以时日。”目光转向首席大臣,那人头巾缝隙间仍残存开罗的热沙。“秘赴炎华商栈……伏波铁舰能否租借两艘?”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孤注,“……波斯湾千年采珠权,皆可为质!”
首席大臣正要领命,又被叫住。老苏丹颤巍巍指向窗外:博斯普鲁斯海峡湛蓝的水面上,几艘小小的渔船正惊恐地拖网避让那如巨鲨般游弋的高卢巡洋舰。“传谕……沿峡所有渔户,”他眼中忽然爆出微光,“渔网……织得再密些!勿使一丝异国铁舰的影……潜行入吾海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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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卢国,土伦港,烈日熔金。
路易·波拿巴金穗绶带的礼服映照着地中海刺目的强光。他透过望远镜,“拿破仑号”铁甲巨舰的舰艏撞角上那枚硕大的黄金十字架正折射出近乎傲慢的光芒。阳光下,36门线膛炮排列如钢铁獠牙,炮身上铭刻的“圣剑护教”字样灼灼刺眼。“传令,”皇帝的声音带着滚烫的海风,“舰队穿越达达尼尔之时,主炮仰角……调至三十度!让海峡两岸的土人……与北方暴君,亲眼看看!”他的目光投向地中海深处,如同投出一柄燃烧的长矛。
舰队司令递上炎华商情简报:桑皮纸记录“伊万国接收第三批米涅步枪”,红笔旁注赫然刺眼——“枪机暗处,皆镌炎华龙纹徽记!”波拿巴嘴角忽地上扬,指尖在报告上画出一个充满嘲弄的圈:“尼古拉以为凭借坚甲利炮便成黑海之主?他岂知,”眼中精光一闪,“炎华那等精铁,入了朕的埃菲尔炉火……炮管硬度尚可再添两成!”
舰队缓缓驶离港口,岸边神父们手中高举的十字架在风中微晃。波拿巴猛地脱下军帽,朝耶路撒冷方向庄重地划了个十字。无人察觉,他袖口内衬,紧贴着一卷炎华商栈秘呈的黑海海图——图上朱笔精准圈出了伊万舰队的锚泊地,触目惊心的旁注:“铁甲舰之墓——水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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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布斯堡帝国,维也纳霍夫堡宫。
弗兰茨·约瑟夫皇帝的目光在多瑙河的蓝色血脉上来回逡巡,蘸着刺目红墨水的羽毛笔尖,最终悬停在瓦拉几亚公国的位置,浓稠的墨迹洇开一片血污。御案上两封密函无声对峙:左首,是尼古拉一世沉甸甸的亲笔信笺,提及“一八四八盟约之血未冷,正教兄弟当同仇敌忾”;右首,是高卢国铁甲舰的详单,“拿破仑级”冰冷的参数被猩红的笔反复圈点。
首相施瓦岑贝格捧着赤字如狰狞毒蛇的财政报告:“陛下,若伊万熊掌覆压多瑙河两公国,帝国粮仓关税将失其三……”他声音放低,充满蛊惑,“高卢允诺,只要帝国持中立偏倚之态,北非丰饶的棉花贸易……即为我皇家禁脔。”停顿片刻,声音再低,“炎华商队已抵布达佩斯…愿以澳洲赤铁矿易我茜素染料——正是染红帝国军服…不可或缺之红!”
银质王冠的珠链在烛火映照下微微摇曳,弗兰茨眼前仿佛又掠过1848年那个血色的夏天:伊万哥萨克骑兵的铁蹄碾压布达佩斯街垒,沉重如命运。然而,多瑙河的麦田若入熊口,维也纳的平民将为一勺面包而暴动——这远比昨日的革命之火更为灼热。“致信高卢,”皇帝干涩的喉咙终于挤出决定,红墨水的羽笔在“同盟”二字上落下沉重的一滴——如同鲜血浸入纸背,“哈布斯堡为‘多瑙河秩序’…甘为后盾。然……高卢铁舰之影,需先现诸贝尔格莱德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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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国,伦敦,铅灰笼罩议会。
德比伯爵雪茄辛辣的烟雾缭绕着议会穹顶幽暗的壁画,目光却死死胶着在那幅巨幅黑海海图上,博斯普鲁斯与达达尼尔两道咽喉被蓝色狠狠涂实——那是指尖下帝国东方金线的命脉所在。海军大臣呈上的报告紧攥在旁:“‘光荣级’封锁海峡在即!”字里行间还附着一张炎华“伏波舰”的素描草图,舰艏那蜿蜒的龙纹撞角被精确标注了迎浪破水的角度。
“绝不容许尼古拉的巨足踏碎海峡通途!”德比掐灭了雪茄,灰烬簌簌掉落,正盖住地图上“君士坦丁堡”的名字。“密告巴黎:帝国‘勇士级’铁甲舰群…可暂充其锋刃!”他鹰隼般的目光扫向殖民大臣,那人锃亮的皮靴尖仍沾着孟买港特有的赭红泥浆,“条件——帝国在突厥国的‘***’通商权,一厘不得有损!”语锋陡转,如同冰冷的交易,“另传炎华商栈:只要其不再为伊万巨熊浇铸铁爪…新加坡上等橡胶口岸……可向其商船洞开!”
朴茨茅斯港外,约翰国舰队如铁墙般压向海面。东印度公司的绅士们在送行香槟的泡沫里微笑。德比立于旗舰“威灵顿号”舰桥,目光穿透浓雾,投向无形的远方战场:高卢舰队正犁开爱琴海的波涛;伊万的黑海铁甲群在迷雾中游弋;而他几乎能嗅到,炎华的远洋商船或许正于某个静谧的港湾,卸下那些足以改变战场平衡的钢铁杀伐图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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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华国,堪培拉,天极宫。静水深流。
紫宸殿内第十炷檀香的清冷余烬散尽时,胡泉已在海图上以腥红朱砂圈定三处风暴之眼:塞瓦斯托波尔、土伦港、朴茨茅斯。李云龙的指节沉稳地落在三环风暴间隙那片代表混乱的海域:“大统领,突厥求购水雷…以重金相诱。”
胡泉未抬首,将一卷浸透博斯普鲁斯海风的炎华商栈密报推向案前。麻纸上,圣墓教堂的天主教银钥与东正教金钥交叠缠绕,下方寥寥华言点破迷局:“鹬蚌争锋。”指尖在图上“黑海海峡”四个微凸的印刷字上轻轻一叩,发出金石之声:“水雷可售……须以突厥米沙里山脉的露天优质锰矿为质——此乃炼强钢、铸巨炮之本。”声音平静无波。
李云龙领命欲行,胡泉的声音再度响起,清越而不容置疑:“传谕天下炎华商栈:吾国不助牧首,亦不佑枢机。唯向……与炎华公平易货通商之友朋,敞开军械商道之门。”
殿外暖阳斜入,恰好照亮案头那枚龙元银币。旋转滚花的币缘在光影下游走,无声地计量着远方隐约可闻的炮火序曲。胡泉心如明镜:黑海的浊浪将吞噬无数铁甲残骸,多瑙河的清水将映照血色残阳。而属于炎华的、熔炼自卧龙岗的冷硬钢铁,终将沿着遍布世界的商贸网络,注入每一处饥渴的战场——如同那银币之上昂首的巨龙与澳洲袋鼠,任他谁主圣地沉浮,皆能在红土硝烟之外,深植其不可撼动的根基。
夜色四合,堪培拉城陷入沉寂。紫宸殿的烛炬却燃至子夜。羊皮海图上那三圈腥红已被烛泪洇染得愈发沉重,宛若三滴永不凝固的污血。胡泉执玄铁剑,笔直悬于图卷边际,利刃森然划过纸背:
“圣墓钥锁开阖间……唯握最强利刃之手,可掌!”
剑穗垂落,拂过满案堆叠的密报——突厥文、伊万文、高卢文、约翰文……迥异的字符纠缠如乱麻,唯有文书间隙,“炎华铁甲舰”那几个冰冷简练的华文大字,赫然烙满深浅不一的指痕油污。
远处卧龙岗再鸣悠长汽笛,惊起夜宿海礁的群鹭。白羽纷飞,翅翼掠过案头墨迹未干的米沙里锰矿大单,轻染的墨痕晕成一道诡谲而稀薄的天蓝——如黑海黎明升腾起的蜃气,暂时遮蔽了铁与火凝成的狰狞杀机,却终究掩不住……即将破海而出那亿万吨位冷峻钢铁的……凛冽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