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滩血战

落霞江的水流像一群脱缰的野马，裹挟着泥沙与暗礁，在狭窄的河道里奔腾咆哮。林溪月三人被这股蛮横的力量卷着冲了足足数十里，直到撞上一片荒芜的江滩，才像被丢弃的破布娃娃般搁浅在湿滑的卵石上。

“咳……咳咳……”林溪月趴在冰凉的石头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江水的腥气和肺腑的灼痛。她呛出几口浑浊的江水，混杂着淡淡的血丝，手指抠进卵石间的泥沙里，用尽全身力气撑起上半身。视线还未完全清晰，她的目光就已经像磁石般粘在不远处的沈砚身上。

少年蜷缩在一块巨大的礁石旁，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得令人心惊的轮廓。他的脸色青黑如墨，连嘴唇都泛着死灰，鼻翼翕动得极其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停止呼吸。最让人揪心的是他脖颈处，那道被魔气侵蚀的黑纹已经蔓延到了下颌，像一条狰狞的蛇，随时可能噬咬他最后的生机。

“沈砚……”林溪月嘶哑地唤了一声，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指尖颤抖地探向他的颈动脉。那微弱的搏动像风中残烛，让她的心狠狠一沉。她立刻从储物袋里摸出最后一枚“清心丹”，撬开沈砚紧闭的牙关喂进去，又将掌心贴在他背心，拼尽全力渡去木系灵力。可这一次，她的灵力刚进入沈砚体内，就被一股狂暴的黑气瞬间吞噬，连带着她自己都被反噬得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沈砚的后背。

“没用的……”林溪月瘫坐在地，看着掌心那抹刺目的红，眼眶瞬间红了。清心丹是野山萍修真院最好的净化丹药，连它都压制不住沈砚体内的魔气，难道真的……

“云澈……云澈他还没上来……”苏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她扶着一块布满青苔的岩壁勉强站起身，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冷风吹过，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嘴唇冻得发紫，脸色比沈砚好不了多少。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江面，望着那奔腾不息的暗红色水流，眼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

江面上除了翻滚的浪花和漂浮的断木，什么都没有。

林溪月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疼得几乎喘不过气。她想起云澈坠江最后那个眼神，想起他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喉咙就像被堵住一般发不出声音。她用力抹了把脸，将涌到眼眶的泪水硬生生逼回去，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他不会有事的……云澈他那么厉害，肯定能找到上岸的地方……我们先找地方藏起来，等他来找我们。”

她说得斩钉截铁，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句话有多苍白无力。落霞江以凶险闻名，暗礁密布，水流湍急，更有不少以吞噬生灵为生的水怪，别说云澈重伤昏迷，就算是全盛时期的凝元境修士，坠江后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就在这时，江滩对岸突然传来一阵细密的灵力波动，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林溪月和苏云同时警觉地抬头望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只见对岸的水面上，密密麻麻的身影正踏水而来。为首的正是吴长老，他衣袍翻飞，周身黑气缭绕，每一步踏出，脚下的江水都会凝结出一片黑色的冰面。周通和张讲师紧随其后，数十名内门弟子排成整齐的队列，手持法器，眼神狂热，像一群训练有素的刽子手。他们踏水的声音整齐划一，“咚咚”地敲在江面上，也敲在林溪月和苏云的心上。

不过片刻功夫，这群人就已渡过江面，将整个江滩团团包围。他们站在距离林溪月三人十丈开外的地方，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灵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无形的壁垒，将所有退路都封死了。

“逃不掉了。”林溪月缓缓站起身，将沈砚护在身后，掌心再次凝结出木系灵力。淡绿色的灵光在她苍白的手心里跳动，映得她眼底一片决绝，“苏云，等下我会用藤蔓缠住他们，你带着沈砚往东边的密林里跑，能跑多远是多远。”

东边的密林枝繁叶茂，瘴气弥漫，或许能为他们争取一点时间。

“要走一起走！”苏云掏出所有符箓，紧紧攥在手里。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指尖甚至有些颤抖，可眼神却异常坚定，“大不了拼了！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她的储物袋里只剩下五张符箓，三张是最低阶的火球符，两张是防御用的土盾符，这点东西在灵韵境长老和数十名内门弟子面前，简直像小孩子的玩具。可她脸上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扬起了下巴，像一只准备殊死搏斗的幼兽。

吴长老站在包围圈的最前方，目光像鹰隼般扫过三人，最终落在沈砚身上，眉头微微皱起：“沈砚体内的魔气已经快要爆发，留着也是祸害。林溪月，念在你是院长亲传弟子的份上，束手就擒，老夫或可饶你不死，让你在悔过崖静思己过。”

“悔过崖？”林溪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悲愤与绝望，“吴长老，您难道真的看不出吗？被魔气控制的是你们！是李老！”她指着吴长老，又指向周通、张讲师，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看看你们的眼睛！里面除了杀戮和狂热，还有半分清醒吗？看看你们周身的黑气！那是能腐蚀心智的蚀心魔气！李老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们甘愿做他的傀儡，残害同门！你们才是野山萍修真院的叛徒！”

“一派胡言！”吴长老被戳中痛处，猛地怒喝一声，灵韵境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再次朝着三人狠狠压来！江滩上的卵石被这股威压震得簌簌发抖，连江水都泛起了一圈圈涟漪。“冥顽不灵！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会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动手！”

随着他一声令下，周通与张讲师率先冲出！

周通周身黑气暴涨，整个人化作一道灰黑色的闪电，瞬间跨越十丈距离，黑气缭绕的手掌直取林溪月面门！那手掌尚未靠近，林溪月就感觉脸颊像被冰锥刺中一般刺痛，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张讲师则折扇轻挥，数十道锋利的扇风如同刀片，朝着苏云飞去，封锁了她所有闪避的路线。

与此同时，数十名内门弟子也一同发起攻击！各种颜色的灵力匹练、闪烁着寒光的法器、五颜六色的符箓，像暴雨般铺天盖地而来，将林溪月和苏云的所有退路都堵死了！

“苏云，左后方！”林溪月大喊一声，同时将体内所有的木系灵力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嗡——”

随着她一声轻喝，江滩上的泥沙突然翻滚起来，无数条碗口粗的青绿色藤蔓破土而出，像拥有生命般疯狂生长，瞬间织成一张巨大的藤网，朝着周通和那些内门弟子迎了上去！这些藤蔓上长满了尖锐的倒刺，闪烁着淡淡的灵光，是林溪月压箱底的防御手段“万藤阵”。

“砰砰砰！”

灵力匹练和法器撞在藤网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藤蔓剧烈摇晃，却顽强地没有断裂。那些低阶符箓更是直接被藤蔓吸收，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苏云则在林溪月说话的瞬间，猛地向左侧翻滚，躲开了张讲师的扇风。她左手捏诀，右手将两张土盾符同时拍在地上，“起！”两面一人高的土黄色盾牌拔地而起，挡在她和沈砚身前，堪堪挡住了后续的攻击。紧接着，她将三张火球符一起祭出，三道脸盆大小的火球拖着长长的焰尾，朝着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内门弟子飞去！

“啊！”

两名内门弟子反应不及，被火球直接命中，惨叫着倒飞出去，身上的衣服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很快就被烧成了焦炭，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糊的臭味。

林溪月与苏云背靠背站在一起，眼神交汇的瞬间，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决绝。她们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以她们两人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抵挡这么多长老和弟子的围攻。

林溪月的万藤阵虽然坚韧，但在周通那蕴含着魔气的攻击下，已经开始出现裂痕。周通的手掌每一次拍在藤网上，都会有大片的藤蔓变黑、枯萎，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林溪月，放弃吧！”周通的声音从黑气中传来，带着一丝得意，“你的木系灵力虽然擅长防御，但在蚀心魔气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

“休想！”林溪月咬紧牙关，不断催发灵力，让新的藤蔓补充上去。可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丹田传来阵阵空虚的刺痛。

苏云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她的土盾符在数十名内门弟子的轮番攻击下，已经布满了裂痕，随时可能破碎。她手里的符箓已经用尽，只能捡起地上的一块尖锐卵石，勉强抵挡着靠近的弟子。

一名手持长剑的内门弟子抓住机会，长剑带着凌厉的灵力，朝着苏云的腰侧刺来！苏云侧身闪避，却还是慢了一步，长剑划破她的衣衫，在她腰侧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她的青色劲装。

“苏云！”林溪月惊呼，分心之下，万藤阵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破绽！

周通眼神一厉，抓住这个机会，猛地将手掌按在藤网上！

“咔嚓！”

坚固的藤网瞬间破碎！黑气缭绕的手掌毫无阻碍地穿过藤蔓，狠狠拍在林溪月的肩头！

“噗！”

林溪月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沈砚身边的礁石上，喷出一大口鲜血。她感觉肩膀像是碎了一样，疼得连动一下手指都困难，体内的木系灵力彻底溃散，再也凝聚不起来了。

“溪月！”苏云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却被张讲师抓住机会，折扇横扫，狠狠扫在她的腰侧！

“呃！”苏云闷哼一声，身体像被巨锤击中，也倒在了地上，嘴角溢出鲜血，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江滩上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内门弟子们粗重的喘息声和江水拍打礁石的声音。

林溪月躺在地上，看着天空。落霞江的天空是暗红色的，像是被血染红了一般，几只乌鸦在天空盘旋，发出“呱呱”的叫声，像是在为她们送终。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只能隐约看到吴长老缓步走来，眼神冷漠如冰，仿佛在看两具已经死去的尸体。

“结束了。”吴长老抬起手掌，浓郁的黑气在他掌心凝聚、旋转，形成一个不断缩小的黑球。那黑球里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连周围的空气都被它扭曲了。

林溪月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黑气，突然笑了。她想起了刚进野山萍修真院的时候，院长林苍澜摸着她的头说：“溪月，修者之路，不在于力量强弱，而在于心之所向。”她想起了云澈总是装作冷漠，却会在她修炼遇到瓶颈时，偷偷把心得笔记放在她的桌案上。她想起了苏云大大咧咧，却会在她被欺负时，第一个冲上去为她打抱不平。她想起了沈砚温文尔雅，总是耐心地为她们讲解各种疑难……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最后定格在云澈坠江的那个笑容上。

“对不起……”林溪月轻轻呢喃着，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却威严的声音突然响彻整个江滩，如同惊雷炸响！

“吴师弟，住手！”

紧接着，一道璀璨的金色光柱从天而降，如同天神的裁决之剑，带着净化一切的力量，瞬间将吴长老掌心的黑气震散！

“谁？！”吴长老惊怒交加，猛地回头望去。

不仅是他，所有的内门弟子，包括躺在地上的林溪月和苏云，都惊愕地抬起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名身着青衫的老者踏空而来，衣袂飘飘，宛如谪仙。他面容清癯，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眼神深邃如星空，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虚妄。他周身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却给人一种浩瀚如海的感觉，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吴长老等人身上的黑气不由自主地收敛了几分。

“院……院长？”吴长老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林溪月和苏云更是惊得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院长？

野山萍修真院的院长，灵韵境巅峰的林苍澜？

他怎么会在这里？

林苍澜缓缓落在江滩上，青衫在江风中微微拂动。他没有看吴长老，而是先将目光落在了受伤的林溪月和苏云身上，眼神里闪过一丝痛惜，随即又看向昏迷不醒的沈砚，眉头微微皱起。最后，他的目光才缓缓扫过吴长老、周通、张讲师，以及那些内门弟子。

当他的目光扫过之处，那些弟子身上的黑气都剧烈地翻滚起来，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周通和张讲师更是感觉呼吸困难，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林苍澜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吴长老身上，眼神凝重而失望：“吴师弟，我们相识百年，我没想到，连你也被魔气侵蚀到了这种地步。”

吴长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可在林苍澜那洞彻一切的目光下，所有的辩解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周身的黑气忽明忽暗，显然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挣扎。

江滩上再次陷入寂静，只剩下江风呼啸和江水奔腾的声音。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林苍澜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仿佛黑暗中的一道光，驱散了笼罩在江滩上的绝望与死亡气息。

林溪月看着那道熟悉的青衫身影，紧绷的神经终于一松，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在失去意识前，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们……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