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险斗(1 / 1)

烛火映河山 瞳之深渊 3326 字 6小时前

暗河险斗

洞穴深处的暗河像是一条潜伏在黑暗里的巨蟒,水流湍急得能听到礁石被撞击的闷响,像是巨兽在喉咙里发出的低吼。幽暗的水面上泛着粼粼微光,那光不是天光,也不是灵力,而是水底某种矿石反射的冷光,带着一股沁骨的寒意,落在人皮肤上,像细小的冰针在扎。

林溪月的白色裙摆在湿滑的岩壁上擦出细碎的声响,裙摆边缘早已被泥水浸透,沉甸甸地坠着。她左手死死扣着沈砚的胳膊,右手按在他后腰,指尖凝着的木系灵力像一缕脆弱的藤蔓,正拼命往沈砚体内钻——可那灵力刚触到他经脉,就被一股阴寒的气息绞碎,化作白雾从他毛孔里渗出来,带着淡淡的腥甜,那是血液被魔气侵蚀的味道。

“沈砚,撑住。”林溪月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能感觉到掌下的身体正在变冷,沈砚的呼吸越来越弱,每次吸气都像抽风箱似的,胸腔里发出“嗬嗬”的杂音。方才在迷雾谷仓促喂下的疗伤丹,此刻在他体内连一丝暖意都散不出来,反而像被扔进了冰窖,迅速失去了药性。

苏云走在最外侧,离暗河最近。她的青色劲装裤脚已经被河水溅湿,裤腿紧紧贴在小腿上,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冰凉的布料摩擦皮肤。她时不时回头,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储物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袋里的防御符箓已经不多了,最后三张是她压箱底的“玄冰符”,威力虽强,却需要时间催动——可身后那两道气息追得太近了,近得能感觉到他们灵力扫过岩壁时带起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后颈上。

“他们速度太快了!”苏云的声音带着气音,刚出口就被水流声吞没了一半。她侧耳听着身后的动静,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像要撞碎肋骨,“周通的灵力威压……像是一张网,压得我喘不过气。你感觉到了吗?空气都变沉了,每吸一口气都像吞了块石头。”

云澈走在最后,后背几乎贴着岩壁。他的长剑斜斜拖在地上,剑刃划过潮湿的岩石,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很快又被岩壁渗下的水珠冲散。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是累的,是被身后那两道凝元境的气息逼出来的——聚气七层与凝元境之间,隔着的是云泥之别。对方的灵力像无形的山,压得他丹田发紧,握着剑柄的手心里全是汗,好几次差点让剑脱手。聚气境修士的灵力还停留在“气”的层面,只能在体内流转、外放,而凝元境早已将灵力凝为“元”,厚重如实质,光是威压就足以让低阶修士经脉刺痛。

“我来断后。”云澈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下了涌到嘴边的腥气。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聚气七层,在凝元境面前和孩童没什么区别,可眼下除了他,没人能拖得住这两人。“你们沿着暗河往前,记住,看到水面泛红光的地方就拐进去,那里有个漩涡,底下是暗河真正的支流,能通到宗门外的落霞江。”

“不行!”林溪月猛地回头,鬓角的碎发粘在汗湿的脸颊上。她看着云澈——聚气七层,这个修为在青云宗外门都只能算中等,连内门的门槛都够不着,怎么可能挡住凝元境?“周通是凝元境初期,张讲师更是凝元境中期!你聚气七层……”她的声音哽咽了,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可谁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没有时间争了!”云澈突然提高了声音,目光锐利地扫过前方。暗河在这里拐了个弯,拐角后是一片更开阔的水域,水面上漂浮着几块巨大的礁石,像怪兽露出的獠牙。那里地形复杂,或许能让他多撑片刻。“沈砚撑不了半个时辰了!他体内的魔气已经过了心脉,再不走,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声冰碴子似的喝骂:“哪里逃!”

那声音像是从岩壁里钻出来的,带着凝元境灵力特有的穿透力,震得洞穴顶部的水珠簌簌往下掉,砸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紧接着,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灵力匹练破空而来,那匹练是灰白色的,边缘泛着淡淡的黑气,像一条被污染的毒蛇,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直逼云澈后心!

“小心!”林溪月的惊呼刚出口,云澈已经猛地转身。他手腕翻转,长剑横劈,剑身上爆发出一道微弱的蓝光——那是他压箱底的剑技“流霜”,是他耗费三年才勉强掌握的聚气境剑招。可这蓝光在凝元境的灵力面前,就像风中残烛,刚撞上那道灰白色匹练,连“铛”的脆响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噗”地一声溃散成光点。匹练炸开的余波毫无阻碍地撞在云澈胸口。

他像被一头狂奔的蛮牛撞中,整个人往后倒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岩壁上。“咔嚓”一声脆响,这次听得真切,是他左肋的骨头断了。云澈闷哼一声,嘴角涌出的血迹滴落在剑鞘上,迅速晕开一朵暗红色的花。他挣扎着想站直,却发现右腿膝盖钻心地疼,聚气七层的灵力在刚才那一撞中几乎溃散,连站稳都费劲。

“聚气七层?”周通缓步走了过来,银白长袍在幽暗洞穴中格外显眼,衣摆扫过潮湿的地面,带起一串水珠。他低头看着云澈,眼神里的轻蔑像针一样扎人,“就凭你,也敢拦我?”他瞳孔深处隐隐有黑气在流转,像两条细小的虫在爬,“识相点就束手就擒,否则别怪我捏死你像捏死只蚂蚁。”

张讲师跟在他身后,手里把玩着一柄折扇。那折扇本是象牙骨的,此刻却泛着一层灰黑色,扇骨边缘在灵力灌注下变得锋利如刀,反射着水面的冷光。他看着云澈,眼神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李老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云澈,你这点微末修为,顽抗不过是多受些苦。”

林溪月扶着沈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她能清楚地看到周通和张讲师的脖颈处,那里的皮肤下隐隐有黑气在流动,像脉络一样,随着他们的呼吸微微起伏。那黑气与沈砚体内的气息一模一样,只是更浓郁,更凝练——他们果然被魔气侵蚀了,而且侵蚀的程度比想象中更深。可更让她心头发凉的是云澈的处境,聚气七层面对两个凝元境,连一丝胜算都没有。

就在这时,暗河水面突然剧烈翻涌起来。“哗啦”一声巨响,水花溅起三尺高,打湿了所有人的衣襟。之前被周通打伤的那头黑水猿竟带着数头同类从水中跃出,它们体型庞大,浑身覆盖着湿漉漉的黑毛,獠牙外露,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闯入领地的众人。最前面的那头黑水猿左肩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是方才被周通所伤,此刻伤口周围的黑毛都竖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威胁声,显然是被周通刚才的灵力余波惊扰了族群。

“孽畜!”张讲师皱眉,手腕一翻,折扇“唰”地展开,扇尖直指最前面的那头黑水猿。他显然没把这些三阶妖兽放在眼里,折扇一挥便要拍飞对方——凝元境修士对付三阶妖兽,本就该是碾压。

可就在他折扇即将触及黑水猿的瞬间,云澈突然动了。

他知道自己硬拼必死无疑,只能赌一把。

“就是现在!”他低喝一声,声音因为断骨的疼痛而嘶哑。他猛地将体内仅存的一丝聚气灵力全部注入脚下,潮湿的岩壁被震得粉碎,无数碎石像冰雹一样朝着周通二人掷去。这一下几乎抽干了他的灵力,眼前阵阵发黑,可他没有丝毫停顿,身形如箭,借着碎石的掩护,竟朝着黑水猿群冲了过去!

他这一步踏得极险,几乎是贴着一头黑水猿的利爪冲过去的。那黑水猿的爪子带着腥气扫过他的肩头,撕开了一道血口,深可见骨。可他连眉头都没皱,反手一剑刺向另一头黑水猿的眼睛——他根本不是要杀妖兽,而是要把自己扔进兽群里!只有借着这些妖兽的体型做掩护,他才能多活片刻。

“找死!”周通怒喝,周身灵力瞬间化作一道淡灰色的护盾,挡开了迎面而来的碎石。可等他破掉碎石时,云澈已经钻进了黑水猿群,身影被几头庞大的妖兽挡住,只能看到一柄闪烁着微弱灵光的长剑在兽群里艰难地搅动,时不时带起一片血雨。

混乱中,林溪月立刻反应过来。“走!”她低喝一声,和苏云架起沈砚,转身就往暗河旁一处狭窄的石缝钻去。那石缝藏在一块巨大的礁石后面,仅容两人并行,是云澈昨日探查地形时特意记下的隐蔽处——当时他还笑着说“说不定哪天能用来躲宗门的罚跑”,没想到此刻竟成了救命的稻草。

石缝里又黑又湿,岩壁上长满了滑腻的青苔,踩上去脚下打滑。林溪月和苏云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沈砚弄进去的,三人挤在一起,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还有外面传来的灵力碰撞与妖兽咆哮。

“云澈他……他就是在拼命!”苏云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手心里全是冷汗。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能听到黑水猿的惨嚎,能听到折扇划破空气的锐响,还能听到周通愤怒的吼声——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勒得她喘不过气,“聚气七层……他怎么可能撑住?”

林溪月没说话,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沈砚。少年的脸已经白得像纸,嘴唇却泛着青紫色,眉心那道被魔气侵蚀的黑纹正一点点往眼角蔓延。她咬了咬牙,突然抬起右手,食指在齿间用力一咬。

“溪月!你干什么?”苏云惊道。

“没时间解释了。”林溪月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指尖渗出的鲜血珠滚落在沈砚眉心。那是她的本命精血,蕴含着林家血脉里最精纯的木系灵力,能暂时压制一切阴邪之气。果然,鲜血落在沈砚眉心的瞬间,就像水滴入了滚油,“滋”地一声化作一道淡金色纹路,那纹路像活过来似的,迅速往四周蔓延,所过之处,沈砚脸上的青紫色竟褪去了少许,呼吸也平稳了一些。

可林溪月却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本命精血损耗,让她头晕目眩,灵力也跟着紊乱起来,指尖的木系灵力差点溃散。

“你……”苏云刚想说什么,外面的战斗声突然变了。

原本杂乱的咆哮和碰撞声里,多了一种诡异的嗡鸣。那嗡鸣像是无数只虫子在振翅,又像是某种东西被点燃时发出的声响。紧接着,就是黑水猿凄厉到不似兽类的惨叫,那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听得人头皮发麻。

“不能再耗下去了!”张讲师的声音带着一丝急躁,折扇急挥的声音密集得像雨点,“这暗河连通外界,若让他们跑出去,李老怪罪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

“急什么。”周通的声音响了起来,比刚才更低沉,还带着一种奇怪的回响,像是有两个人在同时说话,“一群畜生而已。”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爆发出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气。那黑气像是从周通的毛孔里渗出来的,瞬间笼罩了他全身,原本银白的长袍被染成了灰黑色,连他的头发都泛起了一丝诡异的青黑。他周身的空气开始扭曲,那些漂浮在半空的水珠刚靠近他三尺之内,就瞬间凝结成冰,“咔嚓”一声碎裂成粉。

“魔气……助我速战速决!”周通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凝聚着一团旋转的黑气,那黑气里隐隐能看到无数细小的人影在挣扎,发出听不见的哀嚎。

“他疯了!”苏云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滚圆,“他在主动催动魔气!”

林溪月的心沉到了谷底。她能感觉到那团黑气里蕴含的力量,那力量远超普通的凝元境灵力,带着一种能吞噬一切的霸道——那不是正道修士该有的力量,那是彻头彻尾的邪力!而云澈,一个聚气七层的修士,在这样的力量面前,连抵挡的资格都没有。

“死!”周通猛地一掌拍出,那团黑气化作一只巨大的鬼爪,带着撕裂灵魂的尖啸,瞬间掠过水面。冲在最前面的三头黑水猿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鬼爪撕成了碎片,黑血混着碎肉溅了一地。更可怕的是,鬼爪的余波并未消散,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狠狠撞在躲在兽群后的云澈身上!

“噗——”

一声闷响从外面传来,紧接着就是身体撞在岩壁上的沉重声响,那声音里带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听得石缝里的两人心胆俱裂。

石缝里的林溪月和苏云同时一颤,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连呼吸都忘了。

“云澈!”林溪月的声音带着哭腔,下意识地就要冲出去,却被苏云死死拉住。

“别去!”苏云的声音也在发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出去就是送死!他……他是想让我们活着出去啊!”

外面,云澈缓缓从岩壁上滑落在地,胸口塌陷了一块,嘴角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半片衣襟。聚气七层的灵力在刚才那一击下彻底溃散,经脉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周通那掌里的黑气正顺着血液往四肢百骸钻,所过之处,血肉都在僵硬、变冷。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模糊,眼皮重得像灌了铅。

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周通。此刻的周通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周身黑气缭绕,眼神狂热而空洞。可云澈的目光却落在了他掌心残留的黑气上——那黑气里散发出的阴寒气息,与沈砚体内、与李老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果然……”云澈咳出一口血沫,血沫里混着碎裂的内脏,“周通也被魔气侵蚀了……不,他是主动拥抱了魔气!”

周通一步步朝他走来,黑气缭绕的手掌缓缓抬起,眼底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对他来说,碾死一个聚气七层的修士,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躲在石缝里的林溪月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她看着外面那道熟悉的、此刻却蜷缩在地上的身影,看着周通那只即将落下的鬼爪,指尖的木系灵力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她知道自己出去也挡不住那一掌,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云澈死在那里。聚气七层又如何?他也是活生生的人,是为了掩护他们才落到这般境地!

就在这时,沈砚突然动了一下。

他原本紧闭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向云澈的方向,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一道微弱的金色光芒从他眉心的血纹里渗出来,那光芒很淡,却带着一种温暖的力量,像一根细小的引线,瞬间缠上了林溪月的指尖。

林溪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那是她的本命精血在呼应!沈砚还有意识,他在用最后的力气提醒她什么!

她猛地看向四周,目光落在石缝深处。那里更黑,更窄,似乎还有一条通往更深处的岔路,是刚才情急之下没注意到的……

外面,周通的鬼爪已经离云澈只有三尺远了。那黑气带来的阴寒,让云澈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结了一层白霜。

“云澈!”林溪月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声音穿透石缝,清晰地传了出去,带着撕裂般的尖锐,“左后方!那处松动的岩壁!”

云澈浑身一震,涣散的意识瞬间清醒了一瞬。他猛地看向自己左后方的岩壁——那里果然有一块巨大的岩石,边缘与周围的岩壁之间有一道细微的缝隙,显然是松动的!那是他之前探查时发现的,本想留着做退路,没想到真的能用上。

几乎是本能地,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像条离水的鱼一样,猛地向左侧翻滚过去。这一下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嗤——”

周通的鬼爪擦着他的后背落下,狠狠拍在岩壁上。那块坚硬的岩石瞬间化作粉末,露出了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找死!”周通怒吼,转身就要追上去。他没想到一个聚气七层的废物,竟然还能躲过去。

“拦住他!”张讲师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惊慌。他指着暗河水面——不知何时,又有数十头黑水猿从水里钻了出来,这次它们的眼睛不再是猩红,而是泛着一种诡异的灰黑色,显然也被周通散发出的魔气激怒了,正疯疯癫癫地朝周通扑来。

周通被兽群缠住,暂时无法追击。

云澈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连滚带爬地钻进了那个洞口。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周通愤怒的咆哮和黑气擦着洞口飞过的灼痛感,可他不敢回头,只能凭着一股求生的本能,朝着更深的黑暗爬去。聚气七层的灵力早已耗尽,此刻支撑他的,只有那口气。

石缝里,林溪月看着云澈消失的方向,紧绷的身体终于软了下来,顺着岩壁缓缓滑坐在地。苏云扶着她,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更深的担忧——聚气七层的云澈,在暗河更深处的未知险境里,还能撑多久?而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外面的战斗还在继续,黑水猿的惨嚎、周通的怒喝、张讲师的折扇声交织在一起,在幽暗的洞穴里回荡,像一首绝望的挽歌。暗河的水流依旧湍急,水面上的冷光忽明忽暗,映照着岩壁上未干的血迹,也映照着三个年轻人在绝境里挣扎的身影。聚气七层的微光,在凝元境与魔气的阴影下,显得那么微弱,却又带着一丝不肯熄灭的执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