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生的歧路(1 / 1)

烛火映河山 瞳之深渊 1443 字 6小时前

暗生的歧路

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慢悠悠地压下来,把黑风口的断崖裹得越来越紧。沈砚站在崖边的老松下,松树的虬枝上挂着些风干的藤蔓,被山风扯得“呜呜”作响,像谁在暗处哭。他攥着那块黑色矿石的手,指节已经泛白,掌心的汗顺着矿石表面的细孔渗进去,竟在石缝里泡出些灰黑色的沫子——那是矿石里的魔气被汗水濡湿后,渗出的邪祟。

自昨日第一次试着将气血往矿石里引,沈砚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当时只觉一股阴冷的力量顺着经脉钻进来,像冰锥又像火钳,把那些淤塞的气血捅得七零八落,却又奇异地归拢成一股更猛的力道。炼体四层那层磨了月余的壁垒,竟真的松动了,夜里甚至能感觉到丹田在发烫,像是有团野火在烧。可代价是整夜的噩梦:梦里总有无数双眼睛从黑雾里瞪着他,那些眼睛没有瞳仁,只有翻涌的灰黑,像矿洞深处渗出的血晶液。

“再试一次。”沈砚咬着牙,后槽牙咬得发酸。他解开衣襟,把冰凉的矿石贴在丹田处。石头刚触到皮肤,就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猛地吸气,却又舍不得挪开。阴冷的力量顺着皮肉往里钻,这次比昨日更凶,经脉像被无数细针穿刺,疼得他额头瞬间滚下冷汗。可紧接着,一股狂暴的力量从丹田炸开,顺着手臂往拳头上涌,指缝间竟渗出些淡淡的黑雾。

他忍不住挥出一拳。拳风扫过崖边的乱石堆,“哗啦”一声,半人高的石堆竟被震得粉碎,碎石飞溅着撞在崖壁上,弹回来打在他的衣襟上,生疼。沈砚低头看着自己的拳头,指节泛着不正常的红,拳心还残留着黑雾的余温。

“炼体五层……”他喃喃自语,声音发飘。可眼底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慌。那股力量里藏着的恶意,像附骨之疽般钻进神识,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边甚至响起些细碎的低语,像是无数人在磨牙,又像是藤蔓在骨头上攀爬。

“沈砚?你在这儿干什么?”

声音像道惊雷,炸得沈砚浑身一僵。他猛地回头,看见云澈举着火把从崖下的石阶走来。火把的光忽明忽暗,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青禾剑斜背在身后,剑鞘上的穗子被风吹得乱晃,剑身在火光里泛着层淡淡的青光,像条醒着的青蛇。

“我……来吹吹风。”沈砚慌忙把矿石往怀里塞,手指却抖得不听使唤,矿石撞在腰间的工具袋上,发出“咚”的闷响。他把衣襟系得死紧,仿佛这样就能遮住那股挥之不去的腥气,可指尖的冰凉和掌心的汗,却怎么也藏不住。

云澈拾级而上,火把的光渐渐照亮沈砚的脸。少年的嘴唇发白,额角的冷汗混着灰尘往下淌,沾湿了鬓角的碎发。云澈的眉头忽然蹙起,鼻翼轻轻动了动——空气里除了松脂和碎石的味道,还飘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带着铁锈般的甜,和矿洞深处那团黑雾的气息,像得让人心里发毛。

“你身上怎么有股腥气?”云澈停在他面前,火把举得高了些,光落在沈砚汗湿的脖颈上,“和矿洞的魔气有点像。”

沈砚的喉结猛地滚了滚,他别过脸,看向崖下的黑暗,不敢看云澈的眼睛。云澈的目光太亮,像青禾剑的灵光,能照见他心里藏着的龌龊。“可能是刚才路过血藤谷沾到的,”他扯了个谎,声音干巴巴的,“那里的藤蔓腐烂了,味道冲得很。”他慌忙转移话题,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襟,“灵纹炉的权限快到期了,你的剑锻好了吗?”

云澈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火把的光在他瞳孔里跳动。沈砚的睫毛抖得像受惊的蝶,下巴绷得紧紧的,显然在隐瞒什么。可终究,他还是移开了视线,举起火把照向沈砚的手。

“你的指关节怎么青了?”火光下,沈砚的右手背泛着片乌青,指节处还有道细小的血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硌的,“练拳太狠了?”

沈砚心里“咯噔”一下。那淤青哪是练拳弄的?是刚才魔气反噬,拳头砸在石壁上撞出来的。他慌忙把右手藏到身后,左手紧紧按住,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嗯,”他含糊地应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要撞碎肋骨,“想早点突破五层,就多练了会儿,没注意分寸。”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火把“噼啪”的燃烧声,和山风卷着碎石掠过耳畔的“呜呜”声。云澈转过身,往回走了两步,火把的光在崖壁上投下两道歪斜的影子,像两个被拉开的人。

“期中测试不用太在意,”他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咱们修行不是为了和谁比。你要是觉得难,我多陪你练练《裂石拳》,总能找到窍门的。”

沈砚“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蚊子哼。他看着云澈的背影,火把的光把他的轮廓描得很暖,青禾剑的青光在他身后轻轻流淌,像条干净的河。可他不敢追上去,只能站在原地,任由山风灌进领口,吹得怀里的矿石越来越凉。

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他甚至不敢跟云澈并排走。每走一步,怀里的矿石就像在提醒他:你用了歪门邪道,你配不上那样干净的光。黑风口的风卷着碎石掠过耳畔,那些细碎的声响凑在一起,竟像无数只鬼魅在低语:

“怕什么?力量才是真的……”

“他早就比你强了,再不想办法,你连他的影子都追不上……”

“就用一点点,没人会发现的……”

沈砚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淤青里。疼,却能让他保持清醒。他知道这些声音是假的,是魔气在诱惑他,可心里那个叫“嫉妒”的虫子,却被这些话喂得越来越肥。

快到野山坪时,云澈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火把的光正好落在沈砚的眼底,照出那抹藏不住的红。“你要是累了,”云澈的声音很轻,“明天可以多睡会儿,我帮你把矿镐带来。”

沈砚慌忙点头,别过脸去。他怕再看一眼云澈清澈的眼睛,自己会忍不住把一切都说出来。

夜风穿过野山坪的石屋,吹得窗纸“沙沙”响。沈砚躺在草堆上,怀里的矿石硌得他生疼。他能听见隔壁石屋里,云澈翻身的声音,还有青禾剑偶尔发出的轻鸣,像在警惕什么。

他悄悄掏出矿石,在黑暗中,石头表面的细孔里渗出淡淡的黑雾,在他掌心盘旋成个小小的漩涡。沈砚的指尖颤抖着,几乎要再次贴上矿石——那股力量太诱人了,像沙漠里的水,明知可能有毒,却还是想一口饮尽。

可就在指尖即将触到矿石的瞬间,他忽然想起苏云塞给他的清心草香包。他摸出香包,凑到鼻尖闻了闻。淡淡的草木香钻进鼻腔,像道清泉,压下了些心底的躁动。

沈砚把矿石塞进床底的石缝里,用块石板压住。黑暗中,他睁着眼睛,望着屋顶的破洞。月亮从洞里钻进来,在地上投下块惨白的光,像块冰冷的镜子,照出他此刻的狼狈。

他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岔路口。一条路干净,却难走;另一条路快捷,却布满了毒刺。而他,还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远处的铁矿场传来几声狼嚎,沈砚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草堆里。草叶的涩味混着清心草的香,让他稍微安心了些。可床底的石板下,那块黑色的矿石,还在静静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像只睁着的眼睛,等他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