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送(1 / 1)

烛火映河山 瞳之深渊 2500 字 6小时前

保送

三月的风裹着融雪的潮气,吹得雪城一中的柳梢抽出嫩黄的芽。操场边的古槐更显精神,树干上缠着的草绳被春风吹得松动,露出底下泛着淡绿的树皮,像老者脸上舒展的皱纹——那是灵植开始复苏的征兆,沈砚说过,这种光晕越浓,说明地气里的灵力越盛。

云澈背着书包走进校门时,石板路上的积水映出他的影子,旁边还跟着个蹦蹦跳跳的身影。小棠今天穿了件新做的青布衫,领口绣着片小小的禾苗,针脚细密,是苏晚棠昨晚就着油灯连夜缝的,袖口还留着点未剪净的线头,透着股笨拙的暖意。

“哥,你看公告栏!”小棠突然拽住他的袖子,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公告栏前围满了人,最上面贴着张泛黄的纸,是去年修大录取榜,“磐石修大”和“青禾修大”的名字用朱笔写着,旁边还标注着录取人数,而在榜单最顶端,用烫金字体写着三个小字——“苍岳修大”,下面只孤零零地列着一个名字,还是去年毕业的学长,据说天赋已达灵韵境门槛。

“听说苍岳修大的入学线,真元得在300以上。”旁边有个戴眼镜的男生推了推镜框,声音里带着敬畏,“比磐石和青禾加起来的门槛还高,整个雪城,三年才出一个能考上的。”

云澈“嗯”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周围。今天是高三下学期开学的日子,校园里到处是背着书包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话,可不知怎么,只要他们走过,那些声音就会突然低下去。无数道目光像落在身上的柳絮,轻轻痒痒的,却挥之不去——年前废井旁的事早已传开,“顺纹居兄妹”“硬撼邪修的少年团”,这些名号像贴在身上的标签,让他既不自在,又隐隐觉得温暖。

“那不是顺纹居的云澈和云清棠吗?”

“就是他们!听说年前在地窖里跟影阁杀手交手,连苍岳修大的秦老都惊动了!”

“真的假的?云清棠看着才十三四岁,居然能跟邪修对上?我哥说那邪修可是通玄境!”

窃窃私语顺着风飘过来,云澈的耳根微微发烫。他攥了攥书包带,帆布被手心的汗浸得发潮,带起的风扫过指尖——真元还是120,离锻体境的150还差着截,可周围的目光里,却像他已经是能与通玄境过招的修士似的。

“快看!石墩他们在前面!”小棠突然指着不远处的紫藤架。石墩正背着个比他人还高的书包,把林心怡的灵植图鉴往自己包里塞,那本书封皮都磨掉了角,是林心怡娘年轻时用过的;苏晓晓在旁边跳着踢他的小腿,辫梢的铜铃叮当作响;云淮川举着个琉璃珠,对着太阳照得不亦乐乎,珠子里映出的光斑在地上晃来晃去,像只不安分的金甲虫。

几人凑到一起时,紫藤架下的议论声更响了。有几个高二的学生远远地举着测灵盘,盘心的光点闪闪烁烁,显然是在偷偷测他们的真元。测灵盘是最普通的铜制款,盘沿刻着“0-500”的刻度,此刻对准小棠时,光点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直往200的刻度冲。

“喂!石墩!”一个虎头虎脑的男生突然从人群里挤出来,手里攥着个灵植图鉴,封面上画着株青禾苗,是顺纹居去年卖的款式,“我听说你一撬棍把影阁杀手的腿打断了?真的假的?我哥在修联当差,说那杀手可是聚气境修士!”

石墩的脸“唰”地红了,挠着后脑勺嘿嘿笑:“也……也没那么厉害,就是碰巧砸中了。”他偷偷看了眼林心怡,见她低着头抿嘴笑,鬓角的碎发被春风吹得飘起来,赶紧转移话题,“你们看小棠,她现在都180真元了,比心怡还高!”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片抽气声。高三(一)班的王夫子恰好路过,手里的戒尺往掌心一拍:“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快进教室!”可他的目光扫过小棠时,却明显顿了顿,眼里闪过丝惊讶——他教了三十年书,见过天赋好的,却从没见过十三岁就突破锻体境的,还是青禾灵根这种百年难遇的体质,尤其这孩子身上,还带着股与灵植相通的温润气,像初春刚化的溪水。

进教室时,喧闹的人声突然静了静。全班四十二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前排的同学甚至悄悄往旁边挪了挪,给他们腾出更大的位置。云澈的座位在靠窗第三排,旁边就是小棠的空位,桌上不知被谁放了朵刚摘的迎春,嫩黄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花茎上系着根红绳,是雪城孩子间流行的“祈福结”。

“云澈,这是我娘做的灵植糕,给你和小棠。”后座的女生突然递过来个油纸包,声音细若蚊蚋,手指绞着衣角。油纸包上印着顺纹居的青禾纹,是去年小棠帮她家做的包装,“我……我听我哥说,你们年前在地窖里,用苗牌上的纹路指路,才没被邪修堵住。”

云澈刚要道谢,就见王夫子拿着点名册走进来,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王夫子清了清嗓子,目光从名册上抬起来,第一句就落在他们身上:“云澈,云清棠,石墩,林心怡,苏晓晓,云淮川,你们六个,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全班顿时响起片低低的惊叹。谁都知道,王夫子最看重修士资质,平时连正眼都懒得看凡修,可现在居然主动要见他们,还是六个一起——显然,年前的事不仅传到了学校高层耳朵里,连修联那边都打过招呼了。

第一节课是修士基础课,讲的是真元运转的法门。王夫子在黑板上画着经脉图,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格外清晰,粉笔灰簌簌落在他的袖口上,像落了层雪。云澈听得格外认真,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可余光总忍不住瞟向窗外——操场边的测灵台旁,围着一群学生,隐约能看见有人举着测灵盘,光点大多在100左右徘徊,那是大多数高三生的水平,像他这样卡在120的,不算少数,却少有人像他这样,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

“……真元运转讲究‘顺脉而行’,像云清棠同学,”王夫子突然停下笔,目光落在小棠身上,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赞许,手里的粉笔在“青禾灵根”几个字下重重画了道线,“她的青禾灵根与木系真元天生契合,运转速度比常人快三成,更难得的是能引动周遭灵植的灵气,这就是天赋,值得大家学习。”

小棠的脸瞬间红了,赶紧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衣角。她的课本上画满了小小的禾苗,有的刚发芽,有的已抽穗,都是她闲来无事画的,此刻被王夫子点名,那些禾苗仿佛都活了过来,在纸页上轻轻摇晃。云澈看着她耳尖的红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同样是姓云,他却连锻体境的门槛都摸不到,更别说引动灵植灵气了。

下课铃刚响,王夫子就拿着教案往外走,临走前又看了他们一眼,戒尺在掌心敲出轻响:“记得来办公室。”

六人刚走出教室,走廊里就围上来一群人。有问影阁杀手长什么样的,说听说那些人脸上都戴着青铜面具;有求小棠指点灵根修炼的,递过来的笔记本上记满了歪歪扭扭的经脉图;还有把石墩围在中间,非要听他怎么用撬棍打邪修的,说要学两招防身。

“让让!让让!”苏晓晓最是机灵,拉着小棠往人群外挤,辫梢的铜铃叮当作响,“夫子还等着呢!要签名的下午再说,小棠的木簪还能刻字呢!”

王夫子的办公室在学校后院,爬满青藤的墙根下种着几株青禾苗,是去年灵植课剩下的,此刻也冒出了嫩绿的芽。窗台上摆着盆文竹,叶片上沾着层薄灰,却依旧透着股韧劲。王夫子从抽屉里拿出六份表格,推到他们面前,最上面那份的封皮是深蓝色的,印着座巍峨的山岳图案。

“这是修大保送的推荐表,”王夫子的手指在表格上点了点,“磐石修大和青禾修大各有两个配额,至于这份——”他拿起最上面的深蓝色表格,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郑重,“是苍岳修大的特招名额,整个雪城,今年只有这一个。”

石墩拿起表格,眼睛瞪得溜圆,指腹在“苍岳修大”四个字上反复摩挲:“保……保送?不用参加摸底考了?我听说苍岳修大的先生,最低都是灵韵境修士!”

“你们年前协助修联擒获邪修,立下大功,”王夫子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木桌发出沉闷的响声,“修联特意给雪城一中发了函,说要破格给你们机会。尤其是云清棠,”他看向小棠,目光柔和了许多,“苍岳修大的秦苍老夫子亲自打过招呼,说你的青禾灵根不能埋没,让学校重点培养,这特招名额,本就是为你留的。”

“秦老?”小棠猛地抬头,眼里闪着光,像落了星子。她手里还攥着秦苍给的那块木牌,此刻贴在掌心,仿佛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温度——那个以通玄境威压稳压邪修的老者,竟真的为她留意着修大的名额。

“正是。”王夫子点头,从笔筒里抽出支狼毫笔,“秦老说,苍岳的灵植园里,有株千年青禾,结的籽能温养灵根,正好适合你。”他的目光转向云澈,语气缓和了些,“云澈,你的真元虽然还没到锻体境,但修联的函里特别提了,说你‘临危不乱,有护人之心’,这在修士里是难得的品质。学校决定给你加开小灶,每天放学后,去灵植园跟着张执事练吐纳,他是灵韵境修士,指点你突破锻体境绰绰有余。”

云澈握着笔的手突然抖了抖,墨水在表格上晕开个小墨点。他看着那份深蓝色的表格,封面上的山岳图案仿佛真的在眼前矗立,高得望不见顶。他知道苍岳修大的分量——那是比磐石和青禾高出整整一个层级的存在,是所有修士仰望的地方,可他现在连锻体境都没到,连仰望的资格都显得勉强。

“谢谢夫子!”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道白痕,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激动。

从办公室出来时,阳光正好穿过走廊的花窗,在地上投下片斑驳的光影,像散落的铜钱。林心怡看着手里的青禾修大推荐表,指尖轻轻拂过“灵植系”三个字:“我娘说,青禾修大的灵植系虽然比不过苍岳,却也能学到真本事,正好陪小棠。”

“我跟心怡一起去青禾!”苏晓晓立刻接话,晃了晃手里的表格,辫梢的铜铃随着动作响个不停,“反正我哥也在青禾的锻造系,正好有个照应,等小棠放假回来,我还能给她打支灵铁簪!”

石墩挠了挠头,手里的磐石修大表格被他攥得发皱:“我爹说,磐石修大的锻体课最严,适合我这种笨的,等我练出真本事,就能给你们当护卫了。”

云淮川举着表格转圈,表格上的“磐石修大”四个字被风吹得掀起来:“我去哪都行!只要能跟你们一起!听说磐石的后山有很多野蜂蜜,到时候我给小棠寄过去!”

大家的目光落在云澈身上,他正低头看着表格上的“磐石修大”四个字,指尖轻轻拂过“推荐人:王夫子”那行字。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纸上,字里行间仿佛都透着股力量。

“我去磐石。”他抬起头,阳光落在他脸上,映得瞳孔发亮,“等我突破锻体境,就去苍岳找你们。”

小棠用力点头,从书包里掏出个木牌,是她今早刚刻好的,用的是最坚硬的青檀木,上面刻着六株缠在一起的青禾,禾苗的根须在木牌底部交织成一个“家”字。她往木牌上呵了口气,用袖口擦了擦,递到云澈手里:“这个给你,跟我那块是一对。苍岳的灵植园里,我会给每株青禾都挂上咱们的记号,等你来了,一眼就能找到。”

云澈接过木牌,触感温润,刻痕里还留着淡淡的朱砂香。他知道,这份名气背后,是他们一起在雪地里打滚的暖,是地窖里相护的险,是往后不管相隔多远,都能凭着这点羁绊找到彼此的底气——尤其是小棠,她要去的苍岳修大那么高,那么远,可只要想到木牌上的青禾,就觉得那座巍峨的山岳,也不过是他们兄妹间的一道风景。

走廊尽头的公告栏前,围满了看摸底考安排的学生。有人指着榜单上“云清棠”的名字,惊叹她的年纪:“十三岁就能去苍岳?这天赋,怕是能追上秦老年轻时吧!”有人议论石墩的“蛮力”,说“磐石修大就需要这样的护卫,不然镇不住那些刺头学生”;还有人偷偷拍下他们的背影,说要拿去给低年级的学弟学妹当榜样,“看看人家,不光能打邪修,还能拿修大保送,这才是雪城一中的门面!”

云澈攥紧了手里的木牌,突然觉得120到150的距离,好像也没那么远了。青檀木的纹路硌着掌心,像在提醒他——小棠要去的苍岳再高,也是从脚下的土地往上长的,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踏踏实实地扎根,等着有一天,能和她站在同一座山岳上,看同一片云。

春风穿过走廊,吹得窗棂“吱呀”作响,像在为这群即将各奔前程的少年,哼起支轻快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