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1 / 1)

烛火映河山 瞳之深渊 1861 字 6小时前

变故

风雪突然变了调子。

不是风势变大,而是某种更深沉的东西压了下来——像是整片天空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飘落的雪片都在半空凝滞了片刻,然后骤然失了魂似的砸向地面。

赵凛的脚步猛地顿住,玄甲上本就微弱的白芒瞬间熄灭,他豁然转身,裂冰长刀下意识横在胸前,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这气息……”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聚气境的感知让他比任何人都先察觉到那股恐怖的威压,“不可能……通玄境?!”

云澈怀里的小棠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痛,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她攥着护心玉的手指几乎要嵌进玉里,那块能稳心神的玉佩此刻竟泛起冰冷的寒意,像块捂不热的铁。

“赵队长?”沈砚举着油灯的手晃了晃,灯光在骤然变得粘稠的空气里散开,照见每个人脸上的惨白——石墩扛着撬棍的肩膀垮了下去,林心怡下意识往云澈身后缩,连一直强撑着的云淮川,手里的铜铃都“当啷”一声掉在雪地里。

西边废井的方向,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不是人的声音,更像冰棱断裂、又像金石相击,落在每个人耳中,却像重锤砸在胸口。赵凛闷哼一声,喉头涌上腥甜,他死死咬住牙才没让血喷出来——仅仅是一声叹息,就震得他聚气境的真元翻涌不休,经脉像被细针扎着疼。

一个黑影从废井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不是影阁杀手那种刻意隐匿的黑,而是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暗。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袍,身形瘦削,手里把玩着块黑沉沉的令牌,令牌上刻着个扭曲的“秦”字。他走得极慢,每一步踩在雪地上,都没有脚印,只有一圈淡淡的白痕,像冰雪在他脚下瞬间消融又凝结。

“秦……秦执法当年锁在黑牢的那个……”赵凛的声音抖得不成调,他突然想起修联卷宗里的记载——二十年前,秦执法以凝元境巅峰修为,拼着半身经脉尽断,才堪堪擒住的邪修,据说早已突破灵韵境,踏入了传说中的第五境:通玄。

通玄境。

那是凌驾于锻体、聚气、凝元、灵韵之上的境界。锻体强筋骨,聚气凝真元,凝元化气海,灵韵通天地,而通玄……是能以自身意志撬动天地之力的存在。

赵凛的聚气境,在通玄境面前,就像萤火之于皓月,连让对方正眼相看的资格都没有。

“吵死了。”灰袍人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雪,却让云澈等人耳膜嗡嗡作响,几欲作呕。他的目光扫过赵凛,像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最后落在井边那只被黑雾吞噬了大半的手上——张昊的手。

“uncle……”张昊的尸体突然动了动,那只没被黑雾完全覆盖的手猛地抬起,指向灰袍人,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救……救我……”

灰袍人微微偏头,似乎在打量那只手。他指尖轻轻一点,一道微不可查的黑气从指尖射出,落在张昊的尸体上。那吞噬血肉的黑雾像是遇到了克星,瞬间缩回皮肉里,露出张昊那张青紫扭曲的脸。他竟还没死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里却爆发出求生的光。

“没用的东西。”灰袍人淡淡道,语气里听不出喜怒,“连株青禾苗都看不住,还被影阁的杂碎当了弃子。”

张昊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声都呕出些黑血:“我……我找到灵蕴了……在青禾根里……那丫头知道在哪……”他的目光疯狂地投向云澈怀里的小棠,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灰袍人的视线终于落在小棠身上。

没有威压,没有气势,甚至没有任何动作。但云澈突然觉得怀里的人轻得像片羽毛,又重得像块烙铁——小棠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连呼吸都停滞了,护心玉在她掌心裂开一道细纹,发出细碎的“咔嚓”声。

“灵蕴。”灰袍人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视线转向云澈手里的灵铁凿子,凿柄内侧的“禾”字在他的注视下,竟像活过来似的扭曲、褪色,“倒是个有趣的标记。”

赵凛突然暴喝一声,拼尽全身真元将裂冰长刀掷了出去。淡白色的刀芒在半空拉出长长的弧线,带着聚气境修士最后的挣扎,直刺灰袍人的后心。

灰袍人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抬了抬左手,指尖划过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轨迹。

那道足以劈开冻土的刀芒,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突然崩碎,化作漫天细碎的光点,像被风吹散的雪。裂冰长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刀身上的寒光瞬间黯淡,竟像是苍老了几十岁。

赵凛“噗”地喷出一口血,踉跄着后退几步,玄甲上裂开的口子渗出的血在雪地上积成一小滩,很快又被新的雪盖住。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手,眼里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那不是力量的差距,是境界的天堑,是凡人与神佛的距离。

“绝望吗?”灰袍人终于转过身,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却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每个人的心底,“秦老头当年被我打断经脉时,也是这种眼神。”

石墩突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举着半截撬棍就冲了过去。他没有修为,不懂什么真元气劲,只知道眼前这个人让小棠发抖,让赵队长吐血,让所有人都像待宰的羔羊。

灰袍人连眼皮都没抬。

石墩冲到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猛地定在原地。他手里的撬棍寸寸断裂,木屑混着雪沫子簌簌落下,而他本人则保持着前冲的姿势,脸上的怒容凝固成极致的恐惧,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凡夫俗子。”灰袍人收回目光,落在张昊身上,“既然还有点用,就再活一会儿。”他指尖又是一点,黑气钻进张昊的伤口,那些被银焰灼烧的溃烂处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只是新生的皮肉泛着诡异的青黑。

张昊从地上爬起来,四肢僵硬地活动着,像个提线木偶。他看着灰袍人的眼神里,有恐惧,有敬畏,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依赖。

“把那丫头带过来。”灰袍人对张昊说,语气随意得像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张昊咧开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一步步走向云澈。他的步伐踉跄,却带着种让人无法反抗的压迫感——在通玄境的威压笼罩下,连一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废物,都成了不可逾越的障碍。

云澈下意识地后退,怀里的小棠突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他的衣襟,血沫子从嘴角涌出来,模糊了她的声音,却字字清晰:“凿子……砸……”

云澈猛地低头,看见手里那柄灵铁凿子。凿柄上的“禾”字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小棠指尖传来的决绝。

他举起凿子,不是对着张昊,而是对着自己的眉心。

与其被掳走,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哦?”灰袍人似乎觉得有趣,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有点骨气。”

就在凿尖即将触到眉心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力量攥住了云澈的手腕。他的胳膊像被铁钳锁住,动弹不得,那股力量顺着手臂蔓延上来,攥得他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

“青禾苗的秘密还没问出来,你不能死。”灰袍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近得像在咬耳朵,却又远得像来自九幽,“何况……秦老头的后人,留着还有用。”

云澈猛地瞪大了眼睛——秦老头?秦执法?他怎么会知道……

张昊已经走到了面前,青黑的手伸向小棠。

赵凛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那无形的威压死死按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张昊的手越来越近。沈砚想扑过来,却被石墩一样定在原地,眼泪混合着鼻血往下淌。

风雪彻底停了。

天地间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和灰袍人身上那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气息。

小棠看着越来越近的青黑手,突然笑了。血污的脸上,那抹笑比雪还冷,比冰还烈。她猛地侧过头,不是看张昊,也不是看灰袍人,而是看向云澈手里的凿子,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吐出最后两个字:

“烧……苗……”

这两个字像火星落在油锅里,瞬间点燃了云澈眼底的绝望。他知道小棠在说什么——青禾苗里藏着灵蕴,那是邪修想要的东西。

毁掉它。

哪怕同归于尽,也不能让通玄境的邪修得到它。

可他动不了。

灰袍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嗤”了一声。那声嗤笑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俯瞰蝼蚁的漠然。

张昊的手抓住了小棠的胳膊。

小棠没有挣扎,只是死死盯着灵植园的方向,那里有她侍弄了无数个日夜的青禾苗,有她用朱砂做过的无数个标记。

云澈的视线越过张昊的肩膀,落在灰袍人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所谓境界的碾压,不是力量的悬殊,而是连反抗的资格都被剥夺的绝望——就像雪地里的青禾苗,再怎么扎根,再怎么坚韧,在足以冻结天地的寒风面前,也只能等着被连根拔起。

通玄境的威压,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人都罩在里面,密不透风,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