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甘心(1 / 1)

甘心

李玉娥笑道:“再这样下去,工部那群人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毕竟虽然东西研究出来不一定都归他们,但研究过程中的功劳少不了他们的,导致工部天天就跟在殷灵毓身后,预备跟着喝汤,羡煞了其他部门的同僚。

国师你看看我们啊!我们也不差的!

我们也想升官,不是,我们也想为百姓谋福祉啊!

张居正也想到了潘季驯给自己和殷灵毓一道送来的年礼,自己的同往年所差不大,中规中矩,殷灵毓的却多了一座他亲手所做的,微缩的水泥砖瓦堤坝,不由得也轻笑起来。

“可不是么,工部诸位大人对国师可谓是高山仰止呢。”

“过了过了,我喊他们加班他们照样唉声叹气呢!”殷灵毓笑道。

王熙试探着融入话题:“要不改进一下光禄寺的饮食,然后提供晚膳和夜里的点心?”

“好主意。”李玉娥嗤笑一声:“反正几次三番的下诏斥责,光禄寺也改进不大,是该下手整顿一番。”

殷灵毓摊手:“交给谁?”

李玉娥略一思索,道:“交给张四维吧,反正他最近闲得很,让他去折腾。”

张居正知道,李玉娥这是对张四维总是上蹿下跳,为背后势力刷存在感有些不满了,打算将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拿来敲打他,于是会意的附和道:“臣附议。”

是该让他清醒清醒了。

殷灵毓大胆的猜测:“张大人不会恼到直接换成自家的厨子吧?”

“也有可能?”张居正揶揄道:“只是若是换成了他的家厨,恐怕值房里每晚要人满为患了。”

李玉娥挑眉:“那也不错,朝廷现在正缺上进之人。”

“就怕吃成富贵病,还是得注意一番荤素搭配的。”殷灵毓补充道。

话音刚落,殷愿在殷灵毓脑海中急促的高声道:“宿主!有枪!”

殷灵毓反应极快,一脚踹向李玉娥膝弯,李玉娥猝不及防,重重的摔倒在地,同时殷灵毓猛扑向张居正,两人一齐摔在青石板上。

枪声连响。

张居正被殷灵毓扑倒的瞬间,子弹擦过他的手臂,火辣辣的痛感还未蔓延,耳边已传来连续的炸响。

“噗嗤!”

李玉娥的腿上炸开血洞,她身体猛地一颤,发出压抑的惨叫声。

又一声巨响。

子弹贯穿殷灵毓的咽喉。

殷灵毓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只有大股鲜血溅射了一片,随后争先恐后涌出,然后眼前便陷入了黑暗。

张居正只觉得脸颊一烫,然后很轻的身体砸在他身上。

最后一枪打空了,击在青石板上,火星迸溅,跳弹擦过王熙的鬓角。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随后是一片死寂。

李玉娥蜷缩在地上,捂着小腹,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她死死盯着殷灵毓,那个刚才还在与他们嬉笑的人,此刻像破败的布偶般,瘫在血泊里,再无声息。

张居正的手臂颤抖着,殷灵毓的血浸透了他的衣衫,他下意识去探她的鼻息,却只触到一片冰凉。

“……灵毓?”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远处,禁军的怒吼和杂乱的脚步声如潮水般涌来,但一切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雾,李玉娥的手死死捂着小腹处的弹孔,剧痛和眩晕终于将她拖入昏迷。

王熙侥幸躲过刺杀,高喊了一声“护驾”,正手脚发软的想扶起李玉娥,赶来的侍卫们连忙上前帮忙。

张居正踉跄起身,推开了侍卫,抱着殷灵毓的身体,竟有些恍惚。

这不像是真的。

她不是有那仙神般的能力吗?

哪怕那日吐了血,萎靡了几日,可的确是凡人做不到的隔空取物啊?

有仙神手段的人,怎么可能会死呢?

而且,听不到的人,怎么会第一个推开他和太后呢?

于是低头去看。

可是的确是一枪毙命,喉咙上一个偌大的伤口,甜腥味儿无比的刺鼻,黏腻的液体肆意流淌。

张居正手臂上也是血,晃了晃,怕把人摔了,于是坐下,拿帕子给殷灵毓擦脸。

但他的帕子上也沾满了血,怎么都擦不干净。

然后透明的水滴砸上去,冲洗掉一点血色。

禁军奔向枪响的方向,但只得到了一具温热的尸体。

刺客服毒自尽。

火铳的来源,是宫中侍卫。

他家中已然无人,左邻右坊说,他家中最近发了一笔横财,远走他乡了,

锦衣卫已经去追了。

李玉娥小腹和左腿各中了一枪,虽然未曾伤及脏腑骨骼,但失血过多,好容易捡回了性命,冯保跪在李玉娥榻前,冷汗浸透后背。

说是侍卫,可宫中能如此轻易调动侍卫的都有谁?

李玉娥靠在软枕上,脸色苍白如纸,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冯保跪在榻前,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殿内的铜漏滴答作响,李玉娥忽然笑了起来。

冯保浑身一颤。

“好...好得很...”李玉娥不住的大笑起来,然而虚弱的身体撑不住这样的大动作,于是又喘息着竭力克制着自己:“……国师那里……如何安排了?”

冯保低垂着头:“回太后,国师被元辅带走了,老奴没拦住,消息也……”

李玉娥毫不在乎的打断了冯保,话语里对后一件事似乎像是没听到一样,根本不再在乎了。

“告诉他,安顿好了,送回宫里停灵,着令礼部写祭文。”

“…是。”

李玉娥闭上眼睛。

“哀家什么时候能起身?”

“御医为您缝合的很成功,若是以软轿抬动,十几日便可。”

“好,你先下去吧。”

李玉娥的神色冷静的可怕,冯保犹豫半晌,叫了手下跑腿,自己亲自守在门外,以便李玉娥吩咐。

张居正听了小公公的传旨,没说什么,他刚亲自背着那具身体回到府中不久,又盯着人给她缝合喉咙上的伤口,因此脸上的血迹还没擦干,衣服上也都是血,狼狈不堪,一向注重整洁的人却似乎注意不到这一切,只哑着声音问那小公公:“太后醒了吗?”

“烦请为老夫带句话,就说……”

“就说,她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