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食
夺食
月色笼罩下的海面，一片银白。
海浪潮头，沉浸在半梦半醒的睡梦之间。
和凡人一样，徜徉在梦境的海洋里，波塞冬意识不到这里是真实还是虚幻。
站在幻想出来的奥林匹斯山上，他一步一步走上金宫内最高的王座。
面容模糊的宙斯正满脸不甘的看着自己，却只能交出手中的权力。
是的，这就是波塞冬的梦境。
如果一定要选一件他最想要实现的事情，那大概就是坐上神王的宝座了。
心跳的速度渐渐加快，这一刻，波塞冬感觉自己的夙愿得到了满足。
“……”
“喂？听的到吗？”
“那个蓝色的大家伙……你好像有麻烦了。”
“嗯？”
微微怔愣，假使是在现实当中突然听到这样的声音，那波塞冬一定会瞬间警觉起来，可这里却是他的梦境。
梦是荒诞的，没有逻辑的，哪怕神也是如此。
所以沉浸在自我意识中的海皇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他只是寻声望了过去。
在金宫的一角，悬挂在墙上的画作中，波塞冬看到了一头白龙。
二者对视，不知道为什么，海皇的心中莫名的开始有些烦躁。
紧张感悄然升起，梦中的海神不由猛然站起。
尽管思维依然混乱，但波塞冬依旧下意识的维持着自己梦境内的身份。
“笑话，就连宙斯都不是我的对手，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麻烦能伤到我。”
“危言耸听罢了，凡物……我看你才惹上了麻烦。”
“这里是奥林匹斯，而我就是这里的主人。”
“既见神王……为何不拜？！”
“……”
声音愈发高涨，漾起的回声在金宫内盘旋。
整座神山都好像随之摇动，映照着海皇的神威。
然而在波塞冬的眼前，白龙只是歪了歪脑袋，水晶般的眼睛映衬着些许迷惑。
她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对神王也不感兴趣，她只是在梦境里感受到了一个唯有一面之缘的熟悉家伙的气息。
透过瞳孔中的倒影，白龙依稀看到了一个身负灰色羽翼的少年，似乎正向着这个蓝头发的家伙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唔……”
“好吧，既然你要求了，那我就离开好了，不过你的梦我就收下了。”
“像你这样的大家伙可不常深入梦的领域，我的收藏又多了一个！”
稚嫩的嗓音如同歌唱，白龙晃了晃脑袋。
在她的眼里，从没有什么神山和金宫，只有一个安静沉睡的蓝色巨人。
在梦的领域里，强未必就是大，但大一定强。
而只有强者的梦，才能化作一个个锚点，不断扩展世界的广度。
“再见啦，大家伙。”
“……？”
翅膀扇动，白龙转过身没入画作中的一片汪洋，徒留波塞冬一人留在这里，茫然的看着她消失的地方。
突然出现，然后又突然消失，梦境中的波塞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心里的恐慌感却越发严重了。
只是梦境里的记忆从来不超过三秒，唯有特殊的生灵才能在梦里维持清醒，所以没有思考多久，海皇很快就把这个插曲抛在脑后。
他只是徒劳的寻觅，却始终找不到让自己慌乱的原因。
而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灰白色的羽毛从天而降，如同一道道锁链，牢牢的稳定住这片被人想象出来的奥林匹斯。
睡与梦从来是相辅相成的，在这片虚假的神山上，一朵朵洁白的安眠花次第开放，让这里一时间变成了花的海洋。
心中的警兆随之愈发强烈，可是波塞冬却始终没能苏醒过来。
神的本能并非万能，至少这无法对抗另一个神灵实打实的力量和权柄。
渐渐的，蓝色巨人飘荡在绚丽的泡沫之海上，一点点的向下沉降。
越是往下，周遭的气泡就越是魔幻，越加诡谲。
在虚幻的梦境里，波塞冬继续沉迷。
······
“是那条龙……”
现实，海潮的上方。
眼神微微波动，就在刚刚，和白龙一样。以波塞冬为媒介，修普诺斯同样感受到了熟悉的力量。
【梦境】，以及【心灵】……前者本来是他的领域，后者更是他可望而不得的力量。
所以说，这条龙就是第三层灵界新的管理者吗。呵，看上去就没什么脑子。
像这样的白痴怎么能和自己相提并论，在她的手上，梦灵界的发展恐怕越来越迟滞了吧。
胸中涌起些许特殊的情感，天生冷漠的邪神捂住胸膛。
他不想看到那条龙，如果没有眼前的事情，那修普诺斯恐怕一定要和她见上一面。
“呼——”
少顷，按耐下心中的冲动。
长吐一口气，修普诺斯再次遁入了广袤的梦境之海当中。
“呵，白龙。”
“将来会有机会的。”
“到了那个时候，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梦境最合格的执掌者。”
“不过现在，还是先将你给处理了……波塞冬。”
双眸凝望着散落的幻雾，收敛起波动的心神。
睡神微垂眼睑，心下谨慎到了极致。
就在他的眼前，随着时间的流逝，那道足以腐蚀空间的毒雾落下，终于触碰到了海皇的衣襟。
“……”
“……”
“……”
“……”
没有丝毫动静，犹如有生命一般，顺着海皇沉眠下的七窍，朦胧的雾气钻入其中。
修普诺斯亲眼看到，瞬息间，仿佛在刹那经过了亿万载的岁月一样。
波塞冬的五官开始腐朽、枯黄，渐至溃烂，崩塌。
面部露出白骨，空洞的眼眶中流出暗红色的液体。
一开始，沉睡中的海皇好像没有感应，他的感知都如同被麻痹。
直到这种腐烂不断传导，向着他的内脏骨骼而去，甚至沿着某种途径，开始腐蚀与他血脉最接近的亲族。
“……”
“……呃……
“啊啊啊啊啊——”
痛苦终于侵入脑海，刹那睁‘眼’，入骨钻心的疼痛瞬间打破了修普诺斯力量的限制。
醒来的第一时刻，海皇便试图寻找敌人。
然而此刻，波塞冬已经没有‘眼’了。
苍茫大海之上，无面露骨的神灵凄厉的嚎叫着。
他的五官早已剥落，哪怕大海的精粹不断修补着他的伤口，可满溢神性的白骨依然肉眼可见的腐朽发黄。
褐色的斑点在白骨上浮现，一层层、一片片的粉碎落下。
眼角微微一跳，隐藏好自己的行踪，修普诺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惊悚的一幕。
这毒素的力量简直匪夷所思，就算是他沾染上一样讨不了好……不过睡神没有急着动手，因为知道，这还不是他上场的时候。
仅凭此刻的力量，波塞冬的神躯注定会被这可怕的毒素腐蚀殆尽。
所以此刻他能够做的选择，就只有一个了。
“啊——是谁！到底是谁！”
“你敢暗算我，却不敢站出来吗？”
“你出来，你出来！！！”
骤然惊醒，却把梦境留在了别处。
血肉翻滚的脸上一道巨大的裂缝不断开合，波塞冬愤怒的嘶吼，可是苍茫大海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不断。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可海皇的怒吼始终没有结果。
某一刻，不知道是找回了理智还是彻底放弃了挣扎，原本已被毒素腐蚀去了半个神体的海皇突然静立在海面上，而原本势如破竹的毒素也终止了侵蚀。
似缓实疾的转身，哪怕没有眼睛，波塞冬也‘看’向了睡神所在的方向。
这一刻，仿若某种可怕的力量重临于世，整个大海都为之安静了下来。
无论是沉眠在海底的蓬托斯，亦或者是远海的大洋之主，几乎同一时刻，他们都感受到了这股从世界的东南传来的力量。
时隔这么多年过去，波塞冬又一次在人间动用了属于神灵的力量。
而且这一回，他也没有保留。
“呵呵呵哈哈哈哈……”
“好……好！”
“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不管是谁，不管你是谁！”
“我都要你、付、出、代、价！”
凄厉的声音回荡在海上，而极致的情绪，就是先天神极致的力量。
唯有最极端的情感，才能让他们最接近原始，最接近本能，回归世界赐予他的权柄。
所以这一刻哪怕无法看到，可是波塞冬仍旧锁定了睡神的位置。
他不知道对方是谁，又为什么要暗算他，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没有人，没有人能如此羞辱他。
哪怕被镇压海底一万载，哪怕杀敌一万，自损三万，他波塞冬也势要让这个狂徒付出代价！
铮——
在强大神力无休止的灌注下，【海皇三叉戟】铮然鸣动。
无边海浪在大海上翻滚，只是片刻，整座东海，就有不止一座岛屿被掀翻。
携带着半座东海的大势，凝聚撼动大地的神威。
锋锐的神器撕开挡在面前的一切，向着修普诺斯所在的方向一往无前。
“啊——”
“给我——死！”
一声暴喝，响彻大海和天空。
而眼直面撕空而来的神器，睡神也为之动容。
之前，关于波塞冬的各种笑话他也听了不少。可至少就这一击，就算自己同样动用神力，这股力量也足以将自己击伤。
“呵。”
“极致的情绪，极致的力量，这就是天生神圣的先天神灵啊……”
“可惜，在真正无可匹敌的伟力面前，你的愤怒又能改变什么呢。”
没有躲闪，甚至不曾移动一步，嘴角带着一抹冷笑，修普诺斯就这样看着三叉戟袭来的寒光。
现世的空间在它的面前缓缓扭动，可是睡神一点都不慌。
因为下一刻，就在修普诺斯的身前，现世的空间轰然破碎。
黑暗混洞，难以描摹，一道难以形容的阴影从中滑落，与海皇神器的锋尖相撞在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也没有异彩纷呈的异象。
唯有波塞冬瞬间崩解的神体，以及那依附在三叉戟上难以磨灭的神性。
咔……
轰——
不止多少万里之外，这一瞬间，凡是信奉波塞冬的神殿，都几乎于同一刻倒塌。
凡是虔诚信奉他的信徒，都在刹那失去了生命。
留有海皇血脉的皮洛斯王国内，无尽的大水涌上海岛，大地的振动响彻苍穹。
这并不是地狱君主主观的行为，祂的眼中没有那些凡人。只是当先天神灵极致的情绪被人击溃，那随之而来的，就是他的权柄也随之动荡不休。
在更高远的地方，大地撼动者失控的力量一度触及了大陆的主体，数千里的海岸线粉碎成尘。
数不清的生命迎来了死亡，更有河流改道，山岳崩塌。
这就是强大神力的海皇权柄动荡时造成的恶果，甚至还只是冰山一角。
不过下一刻，在修普诺斯的感知中，现世的法则终于应声落下。
只是原本本该落到波塞冬身上的部分，却瞬间转移了目标。
事有轻重缓急，对世界的法则而言，值得祂重视的东西同样划分先后。
违背秩序的海皇固然会被死板的规则惩戒，但就在这里，却冒出了一个更需要祂镇压排斥的东西。
“就是现在……”
冰冷的声音在修普诺斯的耳畔响起，睡神来不及回应，他当即一步踏出。
属于他本身的神力与地狱第三层领主的力量加持在一起，毫无保留的被他释放出来。
对于世界法则来说，就像波塞冬一样，他此刻根本顾不上应付自己，所以修普诺斯一点都不怕。
而真正让他不敢怠慢的，自然是那几乎下一刻就从大地东方浩然升起，无边无际的无上神威。
“好胆——你还敢来到现世！”
神王还未到来，但他的声音已至。
没时间多想，修普诺斯伸手向三叉戟抓去。
然而就在这一刻，刚刚才被重创的海皇突然再次爆发出一阵强大的神力，让睡神都动作慢了半拍。
嗖——
下一瞬，伸出的右手握紧合十。
没有意外，波塞冬的‘存在’被修普诺斯握在了手里。
他的神体虽然被磨灭，可这才是他神职与不灭本质的的聚合。
然而就是这短短一瞬，波塞冬爆发的力量终究产生了些效果。
就在睡神面前，【海皇三叉戟】破空而起，向着他原本想要前往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