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满拎着那只还在扑腾的老母鸡,小脸蛋上满是兴奋。
“逸尘,你也太厉害了吧!”
她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天上的星星。
“你看,这才多久,乡亲们都把你当活菩萨了!”
“又是送鸡又是送菜的,这可比工分实在多了!”
周逸尘看着她那副与有荣焉的可爱模样,脸上的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
他伸出手,帮她把一缕被风吹乱的短发捋到耳后。
“高兴是高兴。”
“但这些东西,收下了可都是人情。”
周逸尘虽然也很高兴,但却没有忘乎所以。
江小满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周逸尘继续说道:“东西不值钱,人情债才是最难还的。”
他不在乎乡亲们送的这点东西。
他在乎的,是这份人情。
事实上,这正是他当初选择学医的目的。
作为一名下乡知青,他们这些外来户,天生就和本地的村民隔着一层。
想要真正融入这里,太难了。
但医生不一样。
不管在哪个年代,医生都是最受人尊敬,也最容易积累人脉的职业。
谁家没个头疼脑热的?
谁能保证一辈子不生病,不求人?
他给人看病,治好了,只要对方不是没良心的白眼狼,就会欠下他一份人情。
他救治的人越多,这张无形的关系网,就会编织得越牢固。
到时候,在整个向阳大队,他说的话也绝对管用。
而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看着院子里堆放的各种物件,周逸尘收回思绪。
他拿起扫帚,开始打扫院子,把之前编织柳条剩下的碎屑清理干净。
江小满则提着那只认命了的老母鸡,进了厨房。
很快,厨房里就传来了江小满做饭的声音。
没一会,浓郁的肉香味,混着柴火的烟火气,很快就从厨房里飘了出来,弥漫了整个小院。
乡亲们送来的大白菜和土豆,正好解决了他们晚饭的配菜问题。
没过多久,晚饭就做好了。
一盘油汪汪的红烧肉,肉块炖得酥烂,酱汁浓稠。
一盘清炒大白菜,翠绿爽口。
还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土豆汤。
饭菜虽然简单,但在这缺衣少食的年代,已经称得上是极其丰盛了。
“快尝尝,我今天特地多放了点糖。”
江小满给周逸尘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满眼都是期待。
周逸尘夹起来,放进嘴里。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甜。
“好吃。”
他由衷地赞叹道:“闻着就香,没想到吃起来更香。”
江小满的脸蛋“唰”地一下就红了,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甜。
“真的?那你多吃点!”
她高兴地又给周逸尘夹了好几块。
两个人刚刚确立关系,正是最甜蜜的时候,连空气中都仿佛飘着粉红色的泡泡。
一顿饭,吃得温馨而又满足。
就在这时——
“滋啦……喂喂……”
院子外头,大队部的大喇叭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声。
紧接着,高建军那洪亮而又严肃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向阳大队的上空。
“社员同志们注意了!社员同志们注意了!”
“今天晚上七点钟,所有社员到大队部打谷场开会!”
“每家每户必须派一个代表参加,不准迟到,不准缺席!重复一遍……”
大喇叭里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江小满停下筷子,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怎么突然要开会了?”
“这才刚下工,有什么要紧事吗?”
周逸尘则显得很平静,他慢条斯理地又扒了一口饭。
“估计是刘建国的事情吧!毕竟都伤了人,这可不是小事。”周逸尘猜测道。
“刘建国那人,平时看着不是挺能的吗?怎么干活这么不靠谱?”
周逸尘呵呵一笑,“他不是不靠谱,是蠢。”
“锄头松了,可以跟队长报备,可以自己想办法紧一紧,哪怕是磨洋工,也比拿着个要散架的工具硬上强。”
“他偏偏选了最错的一种。”
江小满认同的点了点头。
她也觉得刘建国很蠢,用个锄头都能砸到人的后脑勺,光是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要不是周逸尘在,徐光明那一家子,可就真的塌了天了。
匆匆吃完晚饭,两个人收拾完碗筷,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村庄。
晚风带着初冬的寒意,吹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
通往大队部打谷场的土路上,已经满是人影,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晃来晃去,像一条条游动的光鱼。
社员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谈论,谈论的中心自然是刘建国了、
“听说了没?徐家老二那后脑勺,豁了老大一个口子!”
“我可听说了,血流得跟杀猪似的,人都没气儿了!”
“要不是周医生,人早凉了!”
议论声中,夹杂着对周逸尘医术的惊叹,但更多的,是针对知青这个群体的抱怨。
“这些城里来的娃娃,就是不行!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一个蹲在墙角的老烟枪,磕了磕烟袋锅,没好气地说道。
“可不是嘛!来了就知道张嘴吃饭,跟咱们抢口粮!干活干活不行,一天到晚就知道惹事!”
“这下好了,差点闹出人命来!”
这些话,说得不大不小,却像一根根针,精准地扎进了在场每一个知青的心里。
知青点的李卫东、王强他们这些知青,更是一个个脸色铁青,拳头攥得死死的。
孙芳和钱红霞几个女知青,也是满脸的委屈和憋闷,低着头,不敢去看村民们的眼睛。
一个人犯错,所有人挨骂。
这种感觉,比挨一顿打还难受。
周逸尘拉着江小满,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站定。
他目光扫过那些义愤填膺的村民,又看了看那些脸色难看的知青,心情也很复杂。
说到底,他也是知青中的一员,刘建国的愚蠢,拖累了所有人。
这就是集体。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晚上七点整。
“铛——”
大队部的会计敲了一下挂在屋檐下的铁犁,算是开会的信号。
原本嘈杂的打谷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打谷场中央,那用几张长条凳搭起来的临时主席台。
高建军带着王振山等几个队长,面色严肃地走了上去。
他没坐,就那么站着,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缓缓扫过台下每一个人的脸。
所有被他看到的人,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
“今天晚上,把大家伙都叫过来,只说一件事!”